第 三 阶 段 新生 -18

德伯家的苔丝[电子书]

安琪尔的父亲努力同他争论,劝说他,恳求他。

“不,爸爸;光是第四条(第四条(Article Four),英国国教公布39条,当牧师为教会服务的人,都须签字奉行这39条的规定。第四条说:“基督确是死后复生的,他重新有了身子、血肉、骨头,有了完美的人性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我就不能赞同(其它的暂且不论),不能按照《宣言》的要求‘按照字面和语法上的意义’接受它;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不能做牧师,”安琪尔说。“关于宗教的问题,我的全部本能就是趋向于将它重新改造;让我引用你所喜爱的《希伯莱书》中的几句话吧,‘那些被震动的都是受造之物,都要挪去,使那不被震动的常存’。”(见《圣经·希伯莱书》第十二章二十七节。)

他的父亲伤心无比,安琪尔见了心里感到非常难受。

“要是你不为上帝的光辉和荣耀服务,那么我和你母亲省吃俭用、吃苦受罪地供你上大学,还有什么用处呢?”他的父亲把这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可以用来为人类的光辉和荣耀服务啊,爸爸。”

如果安琪尔继续坚持下去,也许他就可以像两个哥哥一样去剑桥了。但是牧师的观点完全是一种家庭传统,就是仅仅把剑桥这个学府当作进入教会的一块垫脚石;他心中的思想是那样根深蒂固,所以生性敏感的儿子开始觉得,他要再坚持下去就好像是侵吞了一笔委托财产,对不起他虔诚的父母,正如他的父亲暗示的那样,他们过去和现在都不得不节衣缩食,以便实现供养三个儿子接受同样教育的计划。

“我不上剑桥大学也行,”安琪尔后来说。“我觉得在目前情况下,我没有权利进剑桥大学。”

这场关键性的辩论结束了,它的影响不久也显现出来。多少年来,他进行了许多漫无边际的研究,尝试过多次杂乱无章的计划,进行过无数毫无系统的思考;开始对社会习俗和礼仪明显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态度。他越来越鄙夷地位、财富这种物质上的差别。在他看来,即使“古老世家”(使用近来故去的一个本地名人的字眼儿)也没有了香味,除非它的后人能有新的良好变化。为了使这种严酷单调的生活得到平衡,他就到伦敦去住,要看看伦敦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同时也为了从事一种职业或者生意在那儿进行锻炼,他在那儿遇上了一个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女人,被她迷昏了头脑,差一点儿掉进她的陷阱,幸好他摆脱开了,没有因为这番经历吃了大亏。

他的幼年生活同乡村幽静生活的联系,使他对现代城市生活生出一种不可抑制的几乎是非理性的厌恶来,因此也使他同另一种成功隔离开来,使他既不愿从事精神方面的工作,也不愿立志追求一种世俗的职业。但是他不能不做一件工作;他已经虚度了许多年的宝贵光阴;后来认识了一个在殖民地务农而发达起来的朋友,因此他想到这也许是一条正确的途径。在殖民地,在美国,或者在国内务农——通过认真地学习务农,无论如何,在学会了这件事之后——也许务农是使他得到独立的一种职业,而不用牺牲他看得比可观的财产更为宝贵的东西,即精神自由。

因此,我们就看到安琪尔·克莱尔在二十六岁时来到泰波塞斯,做一个学习养牛的学徒,同时,因为附近找不到一个舒适的住处,所以他吃住都和奶牛场的老板在一起。他的房间是一个很大的阁楼,同整个牛奶房的长度一样长。奶酪间里有一架楼梯,只有从那儿才能上楼去,阁楼已经关闭了很长时间,他来了以后才把它打开作他的住处。克莱尔住在这儿,拥有大量空间,所有的人都睡了,奶牛场的人还听见他在那儿走来走去。阁楼的一头用帘子隔出了一部分,里面就是他的床铺,外面的部分则被布置成一个朴素的起居室。

起初他完全住在楼上,读了大量的书,弹一弹廉价买来的一架旧竖琴,在他感到心情苦恼无奈的时候,就说有一天他要在街上弹琴挣饭吃。可是后来不久,他就宁肯下楼到那间大饭厅里去体察人生,同老板、老板娘和男女工人一起吃饭了,所有这些人一起组成了一个生动的集体;因为只有很少的挤奶工人住在奶牛场里,但是同牛奶场老板一家吃饭的人倒有好几个。克莱尔在这儿住的时间越长,他同他的伙伴们的隔阂就越少,也愿意同他们多增加相互的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