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间歇时,一对舞伴就会走到门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那时候烟尘从他们四周消散了,那些半人半仙的人物也就变成了她隔壁邻居中的普通人物了。谁能想到,有两三个小时,特兰里奇竟会变得这样的疯狂。
有一群西伦尼(西伦尼(Sileni),酒神的养育者和老师,好喝酒,爱好音乐、唱歌,能够预言未来,任何人在他睡着时找到他,就可以把他绑起来,用松绑作为他预言未来的条件。)靠墙坐在板凳上,其中有一个认识她。
“女孩子们觉得在花露斯这个地方来跳舞不雅观,”他解释说。“她们不愿意让大家都看见她们的男朋友是谁,另外,有时候正当她们跳得来了劲儿,屋子却要关门了。所以我们到这儿来了,派人去买酒喝。”
“可是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呢?”苔丝有点儿担心地问。
“现在——马上就走。这是最后的一场舞了。”
她等着。里尔舞结束了,有些跳舞的人心想该动身回家了。但是另外有些人不想回家,所以另一场舞就又开始了。苔丝心想,这场完了就该散场了。可是这场还没有完,下一场就又开始了。苔丝心里不安,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不过既然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所以她就必须继续等下去;因为这一天是集市,路上可能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在东游西逛;虽然她不害怕那些能够想得到的危险,但是她害怕那些想不到的危险。假如她离马洛特村不远,她就不会害怕了。
“不要紧张,我亲爱的好姑娘,”一个满脸汗水的年轻男子一边咳嗽一边劝她说,他把草帽扣在后脑勺上,围绕脑袋的帽檐就像是圣灵头上的光环。“你着什么急呀?明天是星期天,谢天谢地,我们可以在上教堂作礼拜的时候睡一觉。过来,和我跳一场好不好。”
她并不讨厌跳舞,但是她不会在这儿跳。跳舞的脚步开始变得热烈起来:站在发光的云柱后面的小提琴手们不断地跑调,要不是拉到了弦马的下端,就是拉琴时把弓背当成了弓弦。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喘着气的人影不断地照样旋转着。
跳舞的人如果还想继续同原来的舞伴跳舞,他们就用不着更换舞伴了。简单地说,更换舞伴就是说跳舞的两个人中还有一个没有完全感到满意,到了那个时候,所有跳舞的人就会搭配得很合适了。到了那时候,狂欢和梦想也就开始了,在这种狂欢和梦想里,激情变成了宇宙的物质,而物质只不过是一种外来的插进来的东西,有可能妨碍你在想旋转的时候旋转起来。
突然,地上传来一声“扑通”的响声:一对跳舞的人跌倒了,躺在地上乱成了一团。接下来的一对没法停止前进,也绊倒在前一对舞侣的身上。屋内已是一片尘土,现在又在跌下去的人四周飞扬起更浓的尘埃,尘埃中隐约只见一些胳膊大腿纠缠在一起。
“回了家我非得臭骂你一顿不可,我的先生!”骂人的话是从人堆里的一个女人嘴里发出来的——她就是那个因笨拙而闯祸的男人的不幸舞伴,刚好又是不久前同他结婚的妻子。在特兰里奇,刚结婚的夫妇只要蜜月的感情还在,相互配对跳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而且,夫妻在他们的后半辈子一起配对跳舞也并非不合习惯,那样可以避免让那些脉脉含情的独身男女给互相分开了。
从苔丝身后的园子阴暗处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同屋内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她回头看去,看见了一支雪茄烟的烟头火光:阿历克·德贝维尔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他招手让她过去,她只好勉强走过去。
“喂,我的美人儿,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她累了一整天,走了许多路,疲惫极了,只好把自己的困难告诉了他:她告诉他说,在刚才他们见面以后,她就一直等在这儿,好找一个同伴一起回家,因为她不熟悉晚上回家的路。“可是他们好像永远没有个完,我也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当然不用再等下去了。今天我这儿有一匹备好了鞍子的马;我们可以骑马到花露斯酒店,在那儿我可以雇一辆马车,和我一起坐马车回家去。”
虽然苔丝听了心里高兴,但是她心里原来对他的不信任感并没有完全消除,所以尽管跳舞的人一再拖延着不走,她还是宁肯等着这些做工的人,同他们一起回家。她回答说,她很感谢他,不过她还是不想麻烦他。“我说过我要等着他们,现在他们也会以为我在等着他们的。”
“很好,独立小姐,随你自己的便吧……那么我就不用着急了……我的天啊,他们跳得多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