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注意他,”丽迪亚·伊万诺夫娜说,敏捷地推了一把椅子给卡列宁坐。“我发觉……”她刚开口,这时仆人拿了一封信进来。丽迪亚·伊万诺夫娜迅速看完信,道了一声歉,飞快地写了封回信让仆人送走,又回到桌子边上。“我发觉,”她接着把话说完,“莫斯科人,尤其是男人,对宗教都漠不关心。”
“哦,不,伯爵夫人!我觉得莫斯科人是出了名的宗教信仰者。”奥伯朗斯基回答。
“可惜据我所知,您就是个不关心宗教的人。”卡列宁疲倦地笑着,对他说。
“怎么能不关心呢?”丽迪亚·伊万诺夫娜说。
“在这方面,确切地说我不是不关心,而是有所期待,”奥伯朗斯基面露最抚慰人心的微笑说,“我觉得对我来说,考虑这些问题的时机还不到。”
卡列宁和丽迪亚·伊万诺夫娜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我们的时机到了没到,”卡列宁严厉地说,“我们不应该考虑我们是否准备好了,上帝的仁慈和恩典是不受人类思考的影响的。有时它并不降临到寻求它的人身上,而是降临到毫无准备的人身上,譬如降临到扫罗身上。”
“不,我想还不到时候。”观察着法国人一举一动的丽迪亚·伊万诺夫娜说。兰度站起身,向他们走去。
“能允许我听听吗?”他问。
“哦,当然可以!我原本不想打扰您,”丽迪亚用柔和的目光瞧着他说,“坐到我们边上。”
“可是不能闭上眼睛,剥夺上帝之光。”卡列宁接着说。
“哦,要是您能了解我们体会到的幸福,感受到我们心中永存的上帝就好了!”丽迪亚·伊万诺夫娜带着天使般的笑容大声说道。
“可有时很难上升到那样崇高的境界。”奥伯朗斯基说,他觉得自己承认宗教崇高很违心,可又不敢当着一个只要对坡莫尔斯基说句好话就能使他得到垂涎已久的职位的人,承认他的怀疑态度。
“您是想说,罪恶妨碍了他吗?”丽迪亚·伊万诺夫娜说。“这可是错误的观点。对信徒来说,罪恶是不存在的,他们已经赎了罪……对不起!”她看到仆人又拿了一封信进来,说。她看了信,口头回复道:“告诉他‘明天在大公夫人家见。’……对信教的人来说,没有罪恶。”她接着说。
“不错,可没有行动的信仰是死的,”奥伯朗斯基想起教义问答手册上的这句话,微微一笑说,表示他坚持自己的独立见解。
“这是《雅各书》里的话。”卡列宁用略带责备的口吻对丽迪亚·伊万诺夫娜说。显然他们不止一次地争论过这个问题。“曲解这段话危害多大!没有什么比这种解释更叫人丧失信心了。‘我没有行为,因此不能有信仰。’可哪里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相反的话倒是有。”
“为上帝不辞辛劳,为斋戒拯救灵魂。”丽迪亚·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轻蔑地说。“这就是我们的修道士的粗俗观点……可哪里也没说过这些话。这就简单容易多了。”她又看着奥伯朗斯基说,露出她在宫廷鼓励那些对新环境不知所措的年轻宫女时的笑容。“我们靠为我们受难的基督得救,我们靠信心得救。”卡列宁赞许地看着她,插话说。
“您懂英语吗?”丽迪亚·伊万诺夫娜问,得到肯定回答后,她站起来,在书架上找一本书。“我想读一读《平安和幸福》或者《庇护》。”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卡列宁。找到书之后,她又坐下来,翻开书。“这段话很短。描写获得信心的途径,以及充满心灵、高于俗世一切的欢乐。信徒不可能不幸福,因为他不孤单。可您会看到……”她正要开始读,仆人又进来了。“波罗兹蒂娜?告诉她‘明天两点钟’……是的,”她接着说,把手指放在书中要念的段落上,叹了口气,那双朦胧而美丽的眼睛望着前方,“真正的信心就是这样起作用的。您认识玛丽·萨明娜吗?您听说了她的不幸吗?她失去了独生子。她一度非常绝望。然后怎么样呢?她找到了上帝这位朋友。现在她为孩子夭折感谢上帝。这就是信心赐予的幸福!”
“哦,是的,非常……”奥伯朗斯基说,很高兴她要开始念书了,这样他可以定定神。“不过,今天晚上最好还是什么要求也别提,”他思忖着,“只要不把事情弄糟,从这里安然脱身就好!”
“您会觉得乏味的,”丽迪亚·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对兰度说,“因为您不懂英语,不过这段话很短。”
“哦,我能懂的。”兰度面带同样的微笑说,接着闭上了眼睛。
卡列宁和丽迪亚·伊万诺夫娜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她就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