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突然向她解释清楚了她以前所不理解的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家只有一两个孩子。多莉内心思潮翻涌,各种矛盾情绪相互碰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大睁着满是惊讶的双眼盯住安娜。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一旦了解到这是可能的,却又感到可怕。她觉得,这么复杂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也未免太轻易了。
“这难道不是不道德的吗?”她停了半晌,只问了一句。
“怎么会?你要记住,我必须在两者当中选择:要么怀孕,也就是生病;要么做我丈夫的朋友和伴侣他也算是我的丈夫吧。”安娜故意用一种轻浮的口气说道。
“嗯,是啊,当然了。”多莉说,听着她自己曾经用过的论据,可觉得没有从前有说服力了。
“对你和对其他人来说,”安娜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说,“还会心存疑虑,但对我来说……别忘了,我不是他的妻子,他高兴爱我多久,就爱我多久!那么,我怎样留住他的爱?这样吗?”
她用雪白的胳膊在肚子前围成一个圆圈。
多莉像平日激动时那样,脑海中骤然涌现出种种念头和思想。“我吸引不了史蒂瓦,”她想,“他离开我去找别人。使他背叛我的第一个女人,虽然又漂亮又聪明,但没能留住他的心!他一脚把她踢开,又搞了一个。安娜这样就可以吸引住渥伦斯基伯爵,把他留在身边吗?要是他追求这个,他还能找到衣着更光鲜、仪态更迷人的女人。不管她裸露的手臂多么雪白好看,不管她丰满的身材多么动人,乌黑头发衬托下的绯红脸蛋多么娇艳,他还是能找到更漂亮的女人,就像我那可恶、可怜而又可爱的丈夫一样。”
多莉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安娜注意到这一声表示不同意见的叹息,就接着往下说。她还准备了其他论据,而且有力得叫人无法反驳。
“你说这样不对是吗?但你要想想,”她继续说,“你忘了我的处境。我怎么可能再想要孩子呢?倒不是说受苦,我不怕受苦。可想一想我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能用陌生人姓氏的不幸的人!就因为他们的出身,他们会为母亲、父亲和他们自己的身世感到羞耻!”
“可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离婚。”
安娜不听她说,她想把那个她经常用来说服自己的论据说完。
“要是我不运用自己的智慧避免把不幸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那上帝何必赋予我智慧呢?”
她看了多莉一眼,但不等她回答,就又接着说:
“对这些不幸的孩子我总是问心有愧,”她说,“要是他们不存在,他们就无所谓不幸;可要是他们不幸,那就是我一个人的错。”
这就是多莉自己曾经用过的论据,可她现在听着,却听不明白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不存在的生命感到愧疚呢?”她想。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她的爱子格里沙从来就不存在,情况是不是会好些?这个念头太离奇太荒谬了,她摇摇头,想驱散脑子里这些令她头晕目眩的疯狂念头。
“嗯,我不知道。不过这样不对。”她露出厌恶的神色,说。
“是的,可别忘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此外,”安娜又说,尽管她论据充分,多莉理由不足,可很明显她也同意这样做是不对的,“别忘了最主要的问题:我和你处境不同!你的问题是,你是否打算再要孩子;而我的问题是,我是否希望有孩子。这是很大的差别。你难道看不出来,处在我这样的境地,不可能心存这样的奢望吗?”
多莉没有回答。她忽然觉得,她离安娜是那样遥远,两人在一些问题上永远达不成共识,因此最好不要再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