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同意您妹夫的看法,”安娜说,“虽然我还没偏激到他那个地步。”她笑了笑,又说,“恐怕我们现今的公共职责太多了些。以前我们官儿太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官儿到场,现在什么事情都有社会活动家!阿列克斯来这儿还不到半年,我想他已经是五到六个不同机构的成员了:什么贫民救济委员呀,治安官员呀,议员呀,陪审员呀,马匹委员会委员呀……照这样过下去,他全部的时间都得花在上面了。我担心兼职太多,反倒流于形式了。您在多少机构里任职,尼古拉·伊万尼奇?”她对斯维亚兹斯基说,“二十个都不止,是吧?”
尽管安娜是开玩笑说的,但从她口气里听得出恼怒的成分。多莉一直在留心观察她和渥伦斯基,立刻就注意到这一点。她也看出谈到这个话题时,渥伦斯基脸上立刻显露出一副严肃而又倔强的表情。她注意到这一点,还发觉巴芭拉公爵小姐赶紧岔开话题,谈起了他们在彼得堡的熟人,回想起在花园里渥伦斯基不合时宜地谈到过他的活动,她明白了,安娜和渥伦斯基在社会工作问题上意见有分歧。
晚宴、酒水和餐具全都是上乘的,但它们同多莉以前参加过但现在已经不习惯的晚宴和舞会一个样,全都没什么人情味,使人紧张,因此它们在这日常的小聚会中,给她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
晚饭后她们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接着打了打草地网球。打球的人选好搭档,分别站在一块轧得十分平整的槌球场用镀金的小杆子支起的球网两侧。多莉试着打了一会儿,但好半天都弄不清楚怎样打,等她终于明白了,已经筋疲力尽,只好坐在巴芭拉公爵小姐一旁看其他人打。她的搭档图什克维奇也打不动了,但其他人都打了很久。斯维亚兹斯基和渥伦斯基打得又好又认真。他们紧盯着打过来的球,敏捷而又不急不徐地跑上前去,等球弹起来,再用球拍准确地击球过网。瓦斯洛夫斯基打得最差,他太急躁,不过他的兴奋劲儿却使大家倍受鼓舞。他又是笑又是叫的,一刻都不停歇。他和其他几位男士一样,得到女士许可之后,脱掉外套。他那穿着白衬衣的健美身材,冒着汗珠的红润脸庞,以及热情奔放的动作,给看球的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当天晚上多莉上床后,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瓦斯洛夫斯基在槌球场来回奔跑的身影。
他们打球时,多莉并不高兴。她不喜欢安娜和瓦斯洛夫斯基打球时那种打情骂俏的口气,也不喜欢孩子不在身边时大人们玩这种幼稚游戏的别扭滋味。可为了不妨碍其他人,也为了打发时间,她休息一阵之后,又加入到他们当中,装出很喜欢这个活动的样子。一整天,她都感觉自己仿佛在同比自己演技高明的演员们一起演戏,而她拙劣的表演把整台戏都弄砸了。
她来的时候,本打算要是住得惯的话,就住上两天。可当天晚上打球的时候,她就决定第二天离开。在来的路上她还痛恨自己对孩子牵肠挂肚,现在离开他们一天了,这种牵挂却有了不同的意义,吸引她回到他们身边。
喝了晚茶,又在夜色中划了划船,多莉单独回到了她的房间,脱下衣服,坐下来梳理她稀松的头发准备睡觉,觉得轻松了许多。
就连想到安娜马上要来找她,也使她感到不快。她希望独个儿想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