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洛夫斯基直起了身子。
“我请您给我一个解释。”他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不失尊严地说。
“我无法向您解释,”列文低声缓缓说道,竭力克制住下颌的颤动,“您最好别问了。”
裂片全被剥光了,列文用手指抓住手杖粗大的两头,把它一折两段,小心接住了掉下来的一截。
对瓦斯洛夫斯基来说,列文紧张的双臂、今天早上健身时他摸过的肌肉、炯炯有神的眼睛、低沉的嗓音以及颤抖的下颌,或许比语言更有说服力。他耸耸肩,轻蔑地笑了笑,鞠了一躬。
“我能见见奥伯朗斯基吗?”
耸肩和嘲笑都没有激怒列文。“他还要干什么呢?”他想。
“我马上让他来见您。”
“真是胡扯!”奥伯朗斯基听到朋友说主人对他下了逐客令,在花园里找到了正来回踱步等着客人离开的列文,说,“太荒唐了!哪只马蜂蛰了你?简直荒唐到了极点!怎么了,你以为要是一个年轻人……”
可列文被马蜂蛰过的地方显然还是疼,因为奥伯朗斯基刚想说出他逐客的理由,他就脸色发白,急急打断他的话:
“请不要解释我的理由!我没别的办法!在你和他面前,我都觉得惭愧。可我觉得他离开这里不会太难受的,他在这里,我和妻子都不高兴。”
“可他觉得受到了侮辱!而且,这也太可笑了!”
“我才觉得受到侮辱和折磨呢!我没做错任何事,不该受这份罪。”
“咳,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吃醋可以,可到这种地步也太荒唐了!”
列文迅速转过身去,丢下他走到一条林荫道的深处,继续一个人来回踱步。很快他听见马车的辚辚声,穿过树丛,看到瓦斯洛夫斯基头戴苏格兰帽,坐在干草上(很不走运的是这辆马车上没有座位),沿着另一条林荫道颠簸而去。
“怎么回事?”列文看到仆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拦住马车,很是纳闷。原来还有机械工,列文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机械工鞠了一躬,对瓦斯洛夫斯基说了句什么,然后爬上马车,两人就一同坐车走了。
奥伯朗斯基和公爵夫人对列文的行为感到气愤。列文也觉得自己不仅可笑到了极点,而且很内疚,很丢脸。可一想到他和妻子所受的罪,自问下次碰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办,他的回答就是他下次还会这样办。
尽管如此,到了晚上,除了公爵夫人还不能原谅列文的行为,大家都特别高兴活跃了,就像孩子挨完了罚或大人结束了一场难受的官方应酬一样。因此,公爵夫人一走,他们就谈论起瓦斯洛夫斯基被赶出家门的事,好像那是件久远的往事。多莉继承了父亲爱说笑的天分,把这事一连讲了三四遍,每次都添加些新的笑料,把瓦莲卡笑得前仰后翻。多莉说她为了会客系上了新丝带,正要上客厅去,突然听到老式马车的辘辘声。“谁在马车里呀?除了瓦斯洛夫斯基,还能是谁?他戴着苏格兰帽,拿着歌谱,系着绑腿,坐在干草上!
“你好歹让他坐辆轻便马车去啊……接着我听到有人说:‘停车!’‘这下好了,’我想,‘他们发了善心,不赶人家走了。’我又看了看,原来是把那个德国胖子塞到车上,把他俩一并轰走了!我的丝带算是白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