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卡一进沼泽地,就从熟悉的树根、沼泽、青草、铁锈味和不熟悉的马粪味中立刻嗅出了鸟的气味这个地方四处散发着使它激动万分的浓烈鸟腥味。长着沼泽地青苔和酸模草的地方,气味特别浓重,但它无法判断哪个方向更浓,哪个方向更淡。要弄清楚这一点,必须顺着风向走得更远一些。拉斯卡几乎意识不到自己的脚在移动,飞快奔跑着,但速度有所控制,这样一旦它发现猎物,只要纵身一跃,就可以停下来。它避开从东边吹来的晨风,向右边跑去,然后又迎风奔跑。它张大鼻孔,深吸一口气,立刻察觉到这里不仅有猎物的气味,而且猎物就在眼前,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它放慢了速度。猎物就在这一带,可它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在哪儿。它想弄弄清楚,就兜着圈子走,可这时主人的声音分散了它的注意力。“拉斯卡!这儿!”他指着另一边说。它站着不动,仿佛在问:继续按它自己的方式搜索不是更好吗?但主人指着一堆被水浸没、看起来什么也没有的草墩,又严厉地重复了一遍命令。它顺从了主人,做出一副搜寻的样子来讨他欢心。它跑遍了整个草墩,然后又回到原先的地方,立刻就又闻到猎物的气味。这回他不再阻止它了,它知道该怎么做。它不看自己的脚下,在草墩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不小心掉进水里,不过马上就用它灵活强健的腿越过了障碍。它开始绕圈儿走,好把一切都弄清楚。猎物的气味越来越刺鼻,越来越分明,它突然明白有一只就藏在离它五步远的草墩后边。它站住了,全身都绷了起来。它的腿短,看不见前面的东西,但从气味中辨别出猎物不过五步之遥。它一动不动,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猎物的存在,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它的尾巴僵硬地竖着,只有尾巴尖在颤动。它的嘴微微张开,耳朵竖起。它奔跑的时候一只耳朵向后翻,沉重而又小心地喘着气,并且更为小心地望着它的主人,与其说是回头看,不如说是斜着眼睛瞟他。他带着它熟悉的面孔和向来可怕的眼神,在草墩上磕磕绊绊地走着,慢得异乎寻常。它觉得他走得慢,而实际上他是在奔跑。
列文注意到了拉斯卡奇特的搜索方式,它身体几乎贴着地面,似乎是拖着粗大的后爪前进,他知道它这是在向他指明沙锥鸟的方向。他向它跑过去,心里祈求能够打中今天看到的第一只鸟儿。他跑到猎狗身旁,居高临下地往远方眺望,看到了它用鼻子嗅到的东西。在两米开外的两个草墩之间,他看见一只沙锥鸟。那鸟儿侧着脑袋,正凝神细听。然后,它轻轻展了展羽翼,又收拢来,笨拙地向后一跳,就躲进一个角落里头,不见了踪影。
“抓住它!抓住它!”列文从后面推了推拉斯卡,大声喊道。
“我才不去呢,”它想,“我上哪儿去呀?我在这里可以闻到它们,可一过去,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它们在哪儿、它们是什么东西了。”可这会儿他又用膝盖顶了顶它,小声而激动地说:“抓住它,拉斯卡!抓住它!”
“好吧,要是他想让我这么做,我照办就是,不过我可什么都不能保证。”拉斯卡心想,全速向小草墩冲去。它现在什么也闻不到了,只是稀里糊涂地看着、听着。
伴着沙锥鸟特有的高亢鸣声和振翼声,一只鸟儿飞起。枪声一响,它就白胸脯朝下,“砰”一声跌落在十步开外的潮湿泥淖里。另一只鸟不等猎狗惊动,就在列文身后飞了起来。列文回过身时,鸟儿已经飞远,可他的枪还是打中了它。那鸟儿约莫飞了二十步远,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然后就像皮球似的打着转儿,重重跌到一片干燥的地面上。
“这就顺当了!”列文把余温仍在的肥壮沙锥鸟放进猎物袋里,心想,“亲爱的拉斯卡,是不是挺顺当的?”
列文重新装上子弹,接着向前走。太阳尽管还被乌云遮蔽着,但已经升起来了,月亮失去了所有的光华,像一片小小的云彩在天空隐约闪现,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先前沾满露水、泛着银光的野草地,现在变得一片金黄,铁锈色的泥地如同琥珀一般,青草变成了黄绿色。沼泽地的鸟儿,在露珠闪烁、向小河边投下长长影子的灌木丛中飞来飞去。一只鹞鹰醒来,站在圆锥形的干草堆上,脑袋一会儿扭过来,一会儿转过去,不满意地望着沼泽地。乌鸦飞向田野。一个赤脚的男孩把马赶到一个老头儿身边,老头儿已经掀开盖在身上的大衣,正坐着挠痒。火药的硝烟如同牛奶一般,在青青绿草上弥漫开来。
一个男孩跑到列文跟前。
“叔叔,昨天这里有好多野鸭!”他老远就跟着列文,大声喊道。
列文当着小男孩的面接连打死了三只沙锥鸟,小男孩不禁啧啧称赞,列文心里更加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