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尚斯基迈着华尔兹的舞步,带她朝房间左边跳去。他在花边、轻纱和丝带的海洋中穿行,连一根羽毛都没有碰到,嘴里不停用法语说着“对不起,夫人们,对不起,对不起,夫人们”,脚步渐渐停下。突然,他拉着舞伴转了一圈,凯蒂穿着网状长统袜的纤细的脚踝都露了出来,裙裾像扇子一样铺开,遮住了科日文的膝盖。科尚斯基鞠了个躬,把宽大的衬衣前襟弄平整,伸出胳膊想把她带到安娜身边。凯蒂羞红了脸,有点晕眩,她把裙裾从科日文膝盖上拉开,四下里寻找安娜。
安娜没有穿凯蒂认为她该穿的淡紫色衣服,而是穿了一件低领的黑天鹅绒裙子,露出她那犹如用年代久远的象牙雕刻出来的丰满肩膀和胸部,以及小巧的双手和浑圆的臂膀。她的裙子装饰着华丽的威尼斯花边。天然的乌黑头发上,戴着一只三色紫罗兰的花冠,在腰带的花边之间,也系着一束同样的花。她的发饰非常不起眼,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她肆意飘落的鬈发,它们垂落在她的鬓角、她的颈背,使她显得愈发动人。她线条清晰的漂亮颈脖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凯蒂爱慕安娜,每天都去看望她,总是想象她穿着淡紫色的衣服,但现在看到她身着黑衣,才发觉自己以前从未认识到她的全部魅力所在。她现在看到的安娜,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全新的安娜。现在她明白,安娜不可能穿淡紫色的衣服,因为她的魅力恰恰在于使个性从服装中凸显出来,她的服装一点也不起眼,那不过是个框架,她自身才是引人瞩目的:单纯,自然,优雅,同时又充满快乐,生气勃勃。她站在那群人当中,和平时一样站得笔直。凯蒂走近她时,她正微微侧着头同主人交谈。
“不,我不会责备的,”她在回答他什么问题,耸了耸肩,又说,“虽然我不能理解。”然后马上带着温柔和蔼的微笑转向凯蒂。她用女性特有的目光迅速瞥了一眼凯蒂的服装,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脑袋,凯蒂明白,安娜是在赞许她的服饰和美貌。
“你们跳到这个房间来了。”她说。
“她是我最忠实的助手之一,”科尚斯基说,转向他一直没有看到的安娜,“舞会欢快美妙,公爵小姐功劳不小。安娜·阿卡德耶夫娜,我们跳一曲好吗?”他朝她弯了弯腰说。
“哦,你们认识?”主人说。
“有谁我们不认识?我妻子和我像白狼一样,人人都认识我们,”科尚斯基说,“安娜·阿卡德耶夫娜,跳一曲好吗?”
“如果可以不跳,我就不跳。”她说。
“今晚可不行。”他说。
这时渥伦斯基走了过来。
“哎,如果今晚不能不跳,那就跳吧。”她没注意到渥伦斯基向她鞠躬,把手迅速搁在科尚斯基肩上说道。
“她看到他为什么不高兴呢?”凯蒂发觉安娜存心不理会渥伦斯基的鞠躬,心想。渥伦斯基走到凯蒂身边,提醒她和他跳第一圈卡德里尔舞,并且为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去看她表示歉意。凯蒂一边羡慕地看着安娜跳华尔兹,一边听他说话,她期待他邀请她跳华尔兹,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她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他脸红了,赶紧邀请她。但他的手臂刚搂住她的纤腰,跳出第一步,音乐就戛然而止。凯蒂凝视着那张离她如此贴近的脸,满心爱慕地看着他,而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很久以后,很多年之后,凯蒂回想起她当初那一瞥,依然觉得心如刀割,羞辱难当。
“对不起,对不起,华尔兹,跳华尔兹吧!”科尚斯基在房间另一头嚷道,自己则抓住身边第一个够得着的女孩开始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