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车辙纵横的大路穿过一座阴暗的针叶林。道路两旁夹杂着桦树和落叶松,还没有落叶,现出耀眼的土黄色。这段路程刚走了一半,树林已经到了尽头,道路两边全是田野,出现了修道院的金黄色十字架和圆顶。天空完全放晴了,云雾四散,太阳高高地升到树林上空,不论是潮湿的树叶和水塘,还是教堂的圆顶和十字架,都在阳光下熠熠发亮。右前方,在蓝灰色的天边,现出一道白乎乎的山峦。聂赫留朵夫那辆三套马的驿车来到城郊的一个大村子里。村街上满是人:有俄罗斯人,也有外族人,戴着古怪的帽子,穿着古怪的服装。喝醉酒的和清醒的男男女女在店铺、小饭店、酒馆和货车旁边挤来挤去,吵吵嚷嚷。人们可以感觉得到,城市离这儿显然不远了。
车夫给了右边拉边套的马一鞭子,紧了紧缰绳,侧着身子坐在驭座上,好让缰绳往右边收。他显然想显显身手,便把马车赶得在大街上飞跑,也不放慢速度,一直跑到河边。这条河是要坐渡船才能过去的,此刻渡船正在水流湍急的河心,从那边划过来。这边岸上大约有二十辆货车等着过河。聂赫留朵夫没有等很久。渡船逆流而上,远远地划到上游,又被急流冲下来,不一会儿就靠拢了这边木板搭成的码头。
几个渡船上的工人都生得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肌肉发达。他们穿着羊皮袄和长统靴,沉默寡言,灵巧而熟练地甩出缆索,套在木桩上,然后打开船门,放下船板,让停在渡船上的车辆上岸,再把候船的车辆放上船来,让渡船装满车辆和马匹。那些马见到河水就不住地往后退缩。宽阔湍急的河水拍打着渡船两侧的船舷,把缆索绷紧。等到渡船装满旅客,聂赫留朵夫的车子和卸下的马匹被周围的货车推挤着,在渡船边上立住,船夫就关上船门,也不理睬没有上船的人的要求,解开缆索开船了。
渡船上安静下来,只听得渡船工人们沉重的脚步声和马匹倒换蹄子踩响船板的声音。
《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