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抱怨，”聂赫留朵夫说道，“她说她心里有一种庄严的感觉。”

“啊，这才像薇拉。我了解她，”姨妈笑着摇摇头说道，“应当了解她。她有着出色的品质。凡事为人，从不为己。”

“是的，她没有为她自己要求任何东西，却似乎只为您的外甥女操心。看上去最困扰她的，据她说，就是您的外甥女无缘无故地被捕了。”

“是的，确实是这样，”姨妈说道，“这事真可怕！说真的，她是因为我才遭罪的。”

“根本不是的，姨妈！即使您没有托我，我也一样会保管那些文件的。”

“你得承认我知道的总比你多些，”姨妈说道，“您要知道，”她继续对聂赫留朵夫说道，“这都是因为有个人托我暂时为他保管一些文件；当时我自己没有房子，就把那些文件送到她这儿来了。不料当天晚上警察就到她这儿来搜查了，把她和那些文件都带走了，并把她一直关到现在。他们逼她说出是从谁手里拿到这些文件的。”

“不过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丽达快速说道，神经质地撩一下头发，其实那绺头发好好的，根本没有碍她的事。

“我又没说你告诉他们了，”姨妈反驳道。

“如果他们逮捕了米丁，那也绝不是我把他供出来的，”丽达说着，涨红了脸，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

“这事你别再提了，丽达亲爱的，”她母亲说道。

“为什么不提？我偏要讲，”丽达说道。她已经收起了笑容，也不再撩她的那绺头发，却把它缠在手指上，脸涨得更红了。

“别忘了你昨天一开始提到这事就发生了什么。”

“根本没有……您别管我，妈妈……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一直没吭声。当他审我问起米丁和姨妈时，我什么也没说，还告诉他我不会回答的。”

“于是那个……彼得罗夫……”

“彼得罗夫是个暗探，是个宪兵，是个大混蛋，”姨妈插嘴道，向聂赫留朵夫解释她外甥女的话。

“接着他就开始劝我。”丽达继续说道，神情激动，语速很快，“‘你告诉我的任何事情，’他说：‘都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正好相反，如果你告诉我，那么我们也许能够把那些可能是在冤枉受罪的无辜的人给放了，我们也省得做些无用的事情。’哼，可我还是说我不会告诉他的。于是他就说：‘好吧，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我说出来你也别否认。’接着他就说出了米丁的名字。”

“你别说这个了，”姨妈说道。

“噢，姨妈，您别打断我……”她不断地拉扯她那绺头发，老是往四下里张望，“于是，您猜怎么着？到了第二天，我听说他们敲墙头告诉我米丁被捕了。唉，我想这是我把他出卖了。这件事如此折磨我折磨得我几乎要发疯了。”

“后来事实证明，他被捕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姨妈说道。

“是的，可我当时不知道。我想：‘好了，是我出卖了他。’我从这边墙跟前走到那边墙跟前，走过来，走过去，心里止不住地想。我想：‘是我出卖了他。’我躺下来，给自己全身裹上被子，就听见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小声说：‘叛徒！你把米丁出卖了！米丁是你出卖的！’我知道这是幻觉，可是又没法不听。我想睡，但睡不着；我去不想，却又禁不住要想。这太可怕了！”丽达越说越激动，把一绺头发缠在手指上，又把它松开，不住地四下张望。

“丽达，亲爱的，你冷静一下吧！”母亲说着碰了碰她的肩膀。

可是舒斯托娃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这种事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她又开始说道，但没说完就哇地一声哭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出房间去了。

她的母亲转身跟着她跑了出去。

“他们应该统统被绞死，那些混蛋！”坐在窗台上的中学生说道。

“你说什么？”母亲问道。

“我只是说……噢，我没说什么，”中学生回答道，抓起桌上的一支香烟，点上火，开始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