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西诺斯我的表哥,
听我这最后一次诉说:
一旦你见我不幸死去,
灵魂远远逃离开躯壳,
你必须立即剖胸取心,
送到贝莱尔玛的住所。
究竟用短刀还是匕首,
凭你本人去自由选择。
“威严的蒙特西诺斯听了,连忙跪在受到重创的骑士面前,两眼含泪说道:
“‘我最最亲爱的表弟杜让达尔特先生,就在咱们不幸受挫的那天,我已经遵照吩咐,仔仔细细取出了你的心,没在胸膛里留下一星半点,然后用一块花边手绢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我的双手在你体内忙活了半天,沾满了血迹,可是我在掩埋你的时候流了那么多眼泪,竟然把它们冲洗一净。于是我捧着那颗心向法国跑去。我心爱的表弟,还得告诉你一个细节:在出了龙塞斯瓦列斯的第一个村子时,我给你的心撒了点盐,免得它有味;就算不能新新鲜鲜地送到贝莱尔玛夫人手里,至少让她得到一个盐渍的。可是她也好,你也好,我也好,还有你的侍从瓜迪亚纳,嬷嬷瑞德拉和她的七个女儿、两个外甥女,以及许许多多你的熟人和朋友,全都中了魔滞留在这里了。这是好多好多年以前,梅尔林博士干的好事。五百多年过去了,可是咱们中间谁也没死。就是缺了瑞德拉和她女儿、外甥女们。她们哭呀哭的,终于叫梅尔林动了心,把她们变成一些湖泊。如今在上面的活人世界里,在拉曼却省,大家称它们瑞德拉群湖;七个女儿属于西班牙历代国王,两个外甥女归了神圣的圣胡安教团。你的侍从瓜迪亚纳也常为你的不幸伤心流泪,于是被变成一条同名的河流。它一流出地面,见到天上的太阳,立即想起自己居然把你抛下不管,心里十分难过,便再次钻入地下。可是它终归不能长久脱离天定的流向,时不时还得爬上地面,在阳光下和人们面前滚滚而去。上面提到的那些湖泊,还有许多别的湖泊,都跟这条河流交汇,使它的水量越来越大,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地进入葡萄牙。不过总的来说,它不论到了哪儿,老是那副凄凄惶惶、满面愁容的样子,甚至没心思在流水里养育美味可口的鱼类,尽出产一些粗糙无味的品种,在这方面,根本没法和金色的塔霍河相比。我的表弟呀,我现在这些话不知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可你总不答茬。于是我想,要么是你不信,要么是你没听见。反正我心里难受得很,上帝可以作证。这回我打算给你说点新鲜事,当然未必会让你得到多少安慰,可总不至于增添烦恼吧。你知道谁在你面前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就是那位大骑士;梅尔林博士早就预言了他的好多事情。我说的是那位堂吉诃德·德·拉曼却,他如今在世上重新恢复了失传的骑士道,而且比古代更加大放异彩。靠他帮忙,或许咱们能想法破除魔法。要知道,伟大的事业都是由伟大的人物完成的。’
“‘万一不行呢,’身受重伤的杜让达尔特有气无力地低声说,‘我说表哥,万一不行呢,耐心等待,再抽好牌。’
“然后就转过身去,像往常那样沉默不语了。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大声哭喊,其间还夹杂着深沉的叹息和伤心的抽泣。我回过头,透过水晶墙看到另一个房间里有一队人走动,原来是两行美丽无比的姑娘,个个一色丧服,还像土耳其人那样用白巾缠头。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位,神色庄重,显然是个贵夫人。她当然也穿一身黑色丧服,白色头饰长长地垂下,一直拖在地上。她的裹头巾比众人之中最长的还长出两倍。只见她双眉紧蹙,鼻梁塌陷,大嘴朱唇,时不时露出稀疏参差的牙齿,不过却白得像刚刚剥开的杏仁。她手里捧着一块薄巾,我似乎看见里面是一团干瘪的肉,想必是那颗腌制过的心。
“蒙特西诺斯告诉我,那些列队而行的人们都是杜让达尔特和贝莱尔玛的奴仆,也跟他们的男女主人一样中了魔滞留在那儿。走在最后,用薄巾裹心捧在手里的那位就是贝莱尔玛夫人。每周有四天,她都和自己的使女们列队走一圈,还一路歌唱;其实更确切地说,是哭嚎着哀叹那重创的心和躯体。当时我觉得她相当丑,不像传闻的那么漂亮,大概是中魔以后,在那地方日夜苦熬的结果吧。只要瞧瞧她那两大块黑眼圈和病歪歪的脸色就够了。她脸色蜡黄、眼圈乌黑,并非女人月月都有的毛病引起的;实际上,已经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这种事连影子也没从她身体里露出来过。她是心里太难过了,她老是看到手里捧着的那颗心,就回回想起自己倒霉情人的不幸遭遇。不然的话,要论容貌、风度和气派,连备受境内外称道的大美人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也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