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阿麦特·贝嫩赫里在这部传记的第二部分记叙了堂吉诃德的第三次出游。据他说,神甫和理发师整整等了一个月才去看堂吉诃德,生怕去早了又招惹他想起往事。当然,他们还是时不时去看看他的外甥女和管家太太,嘱咐她们细心照看病人,多给他吃点补心养脑的东西;很显然,他的毛病就出在这两个地方。俩女人说她们正是这么做的,以后还要尽心尽力做下去,因为眼看着老爷一点点清醒过来。那俩人心里庆幸当初叫他中魔,装上牛车拉回来实在是做对了。这一点,在这部伟大而详实的传记的第一部分最后一章已经讲过了。
神甫和理发师决定去看望他,瞧瞧是否真有好转。不过两人清楚,要想彻底治愈怕是没有指望了,所以拿定主意只字不提游侠骑士,免得新伤嫩肉,一不小心又给捅破。他们进去的时候,见堂吉诃德坐在床上,穿一件绿色的粗羊毛内衣,戴一顶托莱多产的红色小睡帽,浑身干瘪得像一具木乃伊。客人受到热忱欢迎,接着便问起主人的健康,他讲了自己的近况和身体,思路清晰,语句优雅。
他们聊着聊着,就说起立国治民之道,针砭弊端,抨击苛政,评说时尚,怒斥恶习。三人个个都俨然是崭露头角的立法官,转世再生的李库尔果(李库尔果(公元前9世纪),古希腊立法家。),发硎新试的梭伦(梭伦(约公元前630—约前560),古希腊雅典政治家和诗人,曾制订过宪法和法典。)。他们对国家实行了彻底的改革,仿佛回炉重锻,面貌一新。不论涉及什么话题,堂吉诃德都说得头头是道,两个去探听他病情的人不得不承认他头脑清醒,已经完全复原。他的外甥女和管家太太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眼看她们家老爷那么明白,便不厌其烦地向上帝谢恩。可是神甫这时候改变了开头的想法,打算有意把话题引向游侠骑士,彻底核实一下堂吉诃德病情好转的真假虚实。只见他东拉西扯,慢慢讲到从京城传来的新闻。其中一条说,根据可靠消息,土耳其人集结了强大的海军力量,但是不清楚意图何在,也不知道这场风暴将袭击哪里。几乎年年受到骚扰的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在提心吊胆,不得不严阵以待。国王陛下已经加强了那不勒斯、西西里沿岸和马耳他岛的防卫。
堂吉诃德一听就说:
“国王陛下不愧是英明将领,懂得及早加强国家防卫,避免敌人攻其不备。要是我有幸献计,倒真不乏良策,只是陛下此时此刻万万想不到罢了。”
神甫听了这话,心里暗想:“可怜的堂吉诃德,但愿上帝保佑你!看来你不光是疯到头,而且还要傻到底!”
理发师也跟神甫想到一处了,不过他还是问堂吉诃德打算给朝廷献出什么样的计策;说实在的,给君王们乱出点子的人数不胜数,他莫非也准备置身其间?
“剃头匠先生,”堂吉诃德说,“我可不是乱出点子,都是些对症下药的办法。”
“我并非有意冒犯您,”理发师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从多年的经验看,向国王陛下提出的建议,几乎全部,或者至少大部分荒谬绝伦,根本行不通;即使照办了,也只能加害于国家和君王本人。”
“可我的建议不同”,堂吉诃德回答,“既不荒唐,也不难办;只怕别的进谏者还没有想到过这么简明、便当、合理、巧妙的主意。”
“堂吉诃德先生,您就干脆说出来吧。”神甫催他。
“不行啊,”堂吉诃德说,“我这里开口一讲,明天一早就传进王室参事诸君耳朵里,最后岂不是我费心,他们得好。”
“我在这儿,”理发师说,“当着上帝的面跟您担保:决不把您的话告诉世上任何人,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是从小曲里学会这样赌咒的;只是小曲里的那个神甫最后还是在做弥撒的时候把什么都告诉国王了,说是谁偷了他一百个金多乌拉和那头健走如飞的骡子。”
“我没听说过那么多故事,”堂吉诃德回答,“但是我信得过理发师先生赌的咒,因为我知道他是说话算数的。”
“万一他食言,”神甫说,“还有我做他的保人呢!我敢说,他不会比哑巴更饶舌,否则按照判决赔偿损失就是了!”
“可是神甫先生,谁做您的保人呢?”堂吉诃德问。
“我是神职人员,”神甫回答,“有责任为别人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