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50 堂吉诃德和教长之间的机巧争辩和其他事件

堂吉诃德[电子书]

“堂吉诃德先生,您就劳驾把这领地赏给我吧!您答应了多时,我也等了好久。我敢跟您保证,治国的本事我一点也不缺。就算没这本事,我还听说世上有人专门从爵爷们手里租赁封地,每年交出一些钱,然后他们自己想法管起来;而爵爷本人,舒舒坦坦到时候收租吃租,什么也不操心了。我也打算这么干,根本不管那些鸡毛蒜皮,当个甩手掌柜,像个大老爷吃租子就是了。别的事由他去吧!”

“桑丘老兄,”教长告诉他,“光吃租子,这样干还好说。可是一方之主还得执法办案,那可就用得着头脑和本事了,特别是要小心不出差错。要是他根本不理会这些,那就得没完没了地举措失当,结果极糟。须知上帝总是拉好心的傻瓜一把,踢歹毒的聪明人一脚。”

“我不懂得这些学问。”桑丘·潘沙回答,“我只知道领地一到手,我保准能管好。我跟别人一样有脑子,跟大家一样有手脚。他人能作一国之君,我也能当一方之主。有了这,我就按我的主意办;按我的主意办,就事事顺心;事事顺心,自然就高兴;一高兴就不求别的了。得,两个瞎子说话:上帝保佑,咱俩分手。”

“你这一套学问也不错嘛,桑丘!可就封地这个话题而言,还有不少说头呢。”

这时候堂吉诃德开了口:

“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反正是按伟大的阿马迪斯·德·高拉的规矩办。他既然封自己的侍从做了陆地岛的伯爵,我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也赏给桑丘·潘沙一个伯爵头衔。要说游侠骑士的侍从,他算得上最好的一个了。”

这一切都出乎教长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堂吉诃德满嘴胡言,却振振有辞,把个湖中骑士的冒险经历描绘得有声有色,对他读过的书里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居然深信不疑。桑丘的愚昧也使他大吃一惊,居然一门心思盼着主人许给他的封地。

这时候,教长的下属们回来了,从客店牵来了驮给养的牲口。他们在绿草如茵的地上铺开地毯,权当饭桌,大家在树荫底下就座,动手吃起来,而且像刚才讲过的那样,也让车夫好好舒展一下。就在他们用餐的当儿,突然从近处的杂草堆、灌木丛中传来轰然巨响和一阵铃铛声,紧接着就见树丛里钻出一只漂亮的山羊,浑身黑、白、褐相间的斑点,牧羊人随后跟来,大声吆喝着,用他们常说的话叫山羊停下,回到羊群里去。可是那个逃亡者只顾惊慌失措地钻进人群寻找保护,便在那儿站住不动了。牧羊人赶上去一把抓住犄角,仿佛那牲口通人性、懂人话似的对它说:

“嗨,我说小花儿呀小花儿,你真是个野丫头!这几天你是犯了什么病?是让狼吓着了,我的宝贝儿?你干吗不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的漂亮妞儿?对了,都怪你是个雌儿,所以不得安生。瞧你那份德行!还有你的那一伙儿!你也不学点好样儿!快回去,快回去,我的小心肝!进了羊栏,跟伴儿们在一起,哪怕不自在,总还保险吧?要是连你都不引着她们走正道,自己没头没脑地乱窜,她们可就更了不得了!”

大家觉得牧羊人的话说得有趣,教长尤其感到新鲜,便对他说:

“哎呀我的好兄弟,别那么着急,不必催这只羊回去。既然你说她是个雌儿,生性如此,你把她也没办法。过来吃点东西,喝两口,气自然就消了。让那只羊也歇歇吧。”

说着,就用刀尖递过去一块兔脊肉。牧羊人接在手里,道了谢,喝了酒,定了神,然后说:

“我是正儿八经跟这小牲口说话来着,可各位千万别以为我是个傻子。老实讲,我这话里有话。我是个粗人,可还不至于分不清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跟牲口打交道。”

“这我相信,”神甫说,“经验告诉我,荒山养文士,牧人的草棚里藏着哲学家。”

“是的,先生。”牧羊人回答,“至少躲着醒过味儿的人。您就会看到我说得不假,都是些伸手摸得着的事。也许我太冒昧,诸位还没说什么,我就上赶着自己唠叨起来。请诸位先生别在意,耐会儿性子听我讲件真事,就会知道这位先生(他指了指神甫)和我刚说的都不假。”

堂吉诃德听了接茬说:

“听这话音多少有点骑士冒险故事的味道。兄弟,就本人而言,很乐意洗耳恭听。在场的这些先生们都是明白人,也会这样做的。他们都爱好给人惊喜、欢乐和消遣的新奇趣闻。我想您的故事一定是这样的。那就开始吧,朋友,大家都听着呢。”

“我撤出这一盘,”桑丘在一旁说,“我得拿着馅饼去小河边,吃它整整三天。听我老爷堂吉诃德说,游侠骑士的侍从逮住空儿就得撑个半死。不然,三天两头不定什么时候钻进密密麻麻的树林里,六天六夜出不来。要是肚子没塞饱,褡裢又是空的,那不就得待在那儿,三番五次地变成干尸了吗?”

“你说得对,桑丘。”堂吉诃德告诉他,“你上哪儿都行,吃多少都可以。我反正肚子是饱的,需要给精神一点营养了,所以得听听这位好兄弟讲的故事。”

“我们的精神也需要营养。”教长说,接着就求牧羊人快开始讲他的故事。

牧人手里还抓着羊犄角,轻轻在它背上拍了几下说:

“小花儿,躺在我身边。咱们待会儿再回栏里去。”

那羊似乎听懂了,主人一坐下,它就老老实实躺在身边,还始终盯着那人的脸,好像是在说,它也留心听着呢,牧羊人就讲了下面的故事。

上一页 1 2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