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16 奇思异想的绅士在他认定是城堡的客店里遇到的事情

堂吉诃德[电子书]

“高贵美丽的夫人,鄙人本愿鼎力效劳,以报惠赐瞻仰阁下秀色之殊荣。无奈专事残害忠良之劫数将我置于病榻,遍体鳞伤,僵卧难起。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使阁下尽兴。再者,另一无法逾越的屏障在于:本人已矢志于暗暗选中的唯一心上人、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设无此事相阻,本骑士尚不致如此愚钝,白白放过随阁下惠顾而至的天赐良机。”

玛丽托尔内斯见自己被堂吉诃德紧紧抓住,急得浑身冒汗,一点听不懂也根本不想听他不断唠叨的那些辞令,只是一声不吭地设法挣脱。脚夫那小子心急火燎地一直合不上眼,相好的一进门他就觉出来了,正仔细听着堂吉诃德的一番话。他没想到阿斯图里亚斯女子居然撇开他去找别人,顿时醋意大发,不由得慢慢靠近堂吉诃德的床边,悄悄等着,且看这通他怎么也听不明白的高论到底是冲着什么。这会儿见那姑娘挣扎着想脱身,可堂吉诃德死命抓住不放,觉得未免胡闹得太不像话,马上高高举起胳膊,狠狠一拳抡下去,打在情意绵绵的骑士那干瘪的腮帮子上,顿时让他满嘴鲜血直流。可还不觉得过瘾,又踩到肋条骨上,两脚小跑似的上下左右连踢带踹。那张床本来就晃晃悠悠的很不牢靠,怎么经得起脚夫的一通折腾,转眼便倒塌在地上。轰隆一声吵醒了店老板,他当下断定是玛丽托尔内斯在惹事,因为叫了她好几声都没人搭理。想到这里,连忙起身,点着油灯,朝有响动的地方走去。那丫头见主人来了,深知他脾气暴躁,吓得慌了手脚。旁边床上,桑丘睡得正香,她赶紧蹦了上去,缩成一团躲在那儿。

店主一进门就说:

“臭婊子,你在哪儿?准是又来这儿弄你那些名堂了。”

桑丘这时候也醒了,觉得一大堆东西压在身上,寻思别不是魇住了,就左右开弓抡起拳头,当然总有打中的时候。玛丽托尔内斯不知挨了多少下揍,疼得受不了,也顾不得脸面了,开始如数回敬桑丘,最后折腾得他不得不完全清醒过来。见自己受到如此对待,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连忙用力挺起身子,紧紧抱住玛丽托尔内斯,两人扭做一团,一场妙不可言的厮打真是世间少有。

脚夫借着老板油灯的亮光,看清自己的心肝儿吃亏了,便丢下堂吉诃德凑上去帮她一把。店主也走过去,只是打算不同:他想着实教训那丫头一顿,因为这场热闹眼看都是她挑起的。结果,就像大伙儿常说的那样:老猫追耗子,耗子咬绳子,绳子缠棍子;脚夫扑向桑丘,桑丘拳打姑娘,姑娘还手捶他,店主教训姑娘,几个人忙得手脚不停,连个喘气儿的工夫也没有。最妙的是店主的油灯突然灭了,四下里黑咕隆咚,一伙人不分青红皂白、下狠心连捶带踹,不管拳脚碰上谁,都甭想落个囫囵个儿。

说来凑巧,托莱多老教友公堂(老教友公堂,指13世纪已经存在的同名机构,以示有别于15世纪组建的类似团体。)巡逻队的头目当晚正好也在店里投宿。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儿打得山响,当即抄起短杖和官印盒,摸黑走进房间,说道:

“你们都要听王法的,听教友公堂的!”

他头一个撞上刚挨了一顿拳打脚踢的堂吉诃德,这会儿正毫无知觉地仰面躺在倒塌的床上。他伸手摸到一把胡子,嘴里不停地说着:“公堂上去说理!”可是他发现手里抓着的人没有一点动静,心想大概是死了,屋里那几个兴许就是凶手。这么一琢磨,便提高声音说:

“把店门关严,谁也甭想出去。这儿杀人了!”

这声音把那伙人吓了一跳,刚一听到就个个马上撒手。店主溜回自己的房间,脚夫一头躺在那堆鞍具披毯上,姑娘也钻进她的草屋,只剩下倒霉的堂吉诃德和桑丘没法离开那地方。巡逻队长松开堂吉诃德的胡子,出去找灯,好搜捕罪犯,不料一盏也没找到。原来有心计的店主溜回房间的时候,把灯吹灭了。巡逻队长只好摸到火炉旁边,费了不少力气和时间,总算点起一盏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