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爱谁也不会胜过爱我爸爸的,”她庄重地回答说。
“人有时候憎恨他们的妻子,可是不会恨兄弟姐妹,如果你是后一种关系,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爸爸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林顿不同意人会仇恨妻子,但是凯茜断言说确是这样,凭着她的一时聪明,举了他自己的父亲憎恶她姑妈的例子。
我竭力想阻止她没遮拦的胡说八道,却没有成功,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希斯克厉夫少爷火冒三丈,断定她说的都是假话。
“爸爸告诉我的,爸爸从不撒谎!”她冒冒失失地答道。
“我爸爸瞧不起你的爸爸,”林顿喊道。“他骂他是卑怯的傻瓜!”
“你爸爸是个恶毒的人,”凯瑟琳反驳道,“你胆敢学舌他说过的话,也真够坏。他一定非常恶毒,叫伊莎贝拉姑妈离开了他!”
“她没有离开他,”这男孩说,“你不许同我顶嘴!”
“她离开了!”我家小姐喊道。
“好,让我也给你讲点什么!”林顿说。“你母亲恨你父亲,怎么样。”
“噢!”凯瑟琳惊叫一声,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爱我爸爸!”他又说。
“你小谎言家!我现在恨你。”她呼呼喘着气说,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她爱!她爱!”林顿像在唱歌,他缩进椅子里边,头朝后面一仰,来欣赏他对手怒发冲冠的模样,她正站在椅子后面。
“嘘,希斯克厉夫少爷!”我说,“那也是你父亲编造的故事,我想。”
“不是的,你给我住嘴!”他答道,“她爱,她爱,凯瑟琳,她爱,她爱!”
凯茜气昏了头,猛然把那椅子一推,叫他一下子倒在一只扶手上面。他当即连声咳嗽,咳得气都喘不上来,方才洋洋得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咳了这么长久,连我都害怕起来。至于他的表姐,她放声大哭起来,被她所惹的祸给吓坏了,虽然她什么也没说。
我扶住他,一直到这一阵发作声嘶力竭自己平息下来。然后他把我推开,默默无声垂下头来。凯瑟琳也止住了她的哭声,在对面坐定下来,神情肃然瞧着炉火。
“你感觉怎样了,希斯克厉夫少爷?”过了十分钟后我问道。
“我希望她也来受一受我的苦痛,”他答道,“可恶的、残忍的东西!哈里顿从来不碰我,他这一生里面从来没有打过我。我今儿个好些了,可这一来——”他的声音消沉下去,成了一阵呜咽。
“我没有打你!”凯茜小声说,咬着嘴唇以防感情再又冲动起来。
他叹了口气,又呻吟起来,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如此他折腾了有一刻钟,显而易见是存心要他表姐心上难过,因为每当听到她压抑不住的一声抽泣,他便在他抑扬顿挫的声调里,又加进些许新的痛苦和悲苦来。
“真对不起,我伤了你,林顿!”她最后说,她实在受不住了。”可是这么轻轻一推在我是伤不着的,我也没想到你会伤着。你伤得不重,是吗,林顿?别让我回家还想着我伤害了你!回答呀,跟我说话。”
“我不能同你说话,”他咕咕噜噜说,“你弄得我这么惨,我会整夜醒着咳得死去活来!要是你也来咳咳,你就知道是什么味了,可是你会舒舒服服一觉睡去,我却在活受罪,没有一个人留在身边!我不知道你将会怎么度过这些个可怕的长夜!”他越想越可怜自己,开始大哭起来。
“既然你是过惯了这些可怕的夜晚,”我说,“就怪不得小姐搅乱了你的安宁。就是她不来,你也是这般模样。可是,也许她应当不再来打搅你了,我们走了,你就安宁了。”
“我非得走吗?”凯瑟琳心里忧愁,俯下身子问他说。“你要我走吗,林顿?”
“你改变不了你惹下的祸,”他躲开她,怒气冲冲答道,“你只会越缠越糟,弄得我发起烧来。”
“那么,我非得走了?”她又问。
“至少,别来吵我,”他说,“听你说话我就受不了。”
她迟疑不决,不肯听我的劝告回家,叫我好说歹说费了不少心神。可是他既不抬头看上一眼,也不说上一句话,她最终走向了门口,我也跟随上去。
我们被一声尖叫唤了回来。林顿从他的座椅上滑落下来,躺在炉前的石板上,扭来扭去,完全是一个无赖小儿撒泼放蛮,决意要不择手段,缠得人晕头转向。
他的举动叫我瞧透了他的心理,马上就看出如若去迁就他,那才真是犯傻。我的同伴却不是这样,她惊恐地跑回来,跪下来又是喊叫,又是抚慰,又是哀求,直到他因为喘不上气才渐渐平静下来,可不是因为看着她焦急,才于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