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又贴在她的嘴上了。她毫不挣扎地投降了,身子弱得连头也不转动了,甚至转动的愿望都没有,她的心怦怦直跳,浑身直哆嗦,对他的力气和自己的软弱无力感到害怕。他要干什么?他要是不停住的话,她会晕过去的。但愿他停住——但愿他永远别停住。
“说同意!”他的嘴停留在她的嘴上方,眼睛凑得近近的,瞪得大大的,仿佛里面装了整个世界似的,“说同意,你这该死的,要不——”
她甚至想都没来得及想,就低声说:“同意。”好像说这话是出于他的意愿,而并不是自己的意志。但是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头也不再晕了,甚至白兰地造成的眼花缭乱的感觉也减弱了。她在不打算答应的时候,竟然答应嫁给他了。她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并不后悔。在这会儿,同意看来是非常自然的——几乎可以说是上帝的安排,一种比她强大的力量在处理她的事情,在为她解决问题。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很快又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好像又要吻她似的。她闭上眼睛,头往后仰。但是他缩了回去。她稍微有点失望。这样接吻使她感到非常陌生,却有点令人兴奋。
他把她的头贴在自己肩膀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好像经过一番克制,他的胳膊不再哆嗦了。他抬起身,俯视着她。她睁开眼,看到刚才他脸上显露出的那种吓人的激情已经消失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法正视他盯着她看的眼神,激动得心慌意乱,眼睛直往下看。
他又说话了,声音很平静。
“你刚才说的话是算数的吧?你不会收回吧?”
“不会。”
“不是因为我——该怎么说呢?——用我的——嗯——热情弄得你心慌意乱,让你没了主意吧?”
她没法回答,因为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也没法正视他的眼光。他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我以前说过,不管你干什么,我都受得了,只有撒谎除外。现在我要你说真话。你为什么会说同意?”
她仍然不说话,但作出了一些反应,她眼光拘谨地看着地面,嘴角一动,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我。为了我的钱?”
“嗨,瑞特!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抬起头,看着我,别跟我来花言巧语这一套。我不是查尔斯和弗兰克,或是县里哪个会被你忽闪忽闪的眼睛迷昏了头的小伙子。是为了我的钱?”
“好吧——是的,但不全是。”
“不全是?”
他看来并不恼火。他大吸了一口气,刚才她说话时引起的急切神情从他眼睛里消失了。她心里太乱,没有看到这种情绪的变化。
“算了吧,”她无可奈何地、慌慌张张地说,“钱的用处确实很大,你知道,瑞特,弗兰克没有留下多少钱。可是另一方面——是的,瑞特,我们的确合得来,你知道。你是我遇到过的男人中惟一接受女人说真话的人;再说,有个并不把我当成傻乎乎的蠢货、不指望我说谎话的丈夫,总归是件好事——而且——好吧,我喜欢你。”
“喜欢我?”
“得了,”她不耐烦地说,“要是我说我爱你爱得发疯,那就是撒谎了,何况你也会知道的。”
“有时候,我想你说真话说得太过分了,宝贝儿。难道你不认为,哪怕是撒谎吧,你也应该说一句‘我爱你,瑞特’才得体,哪怕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她拿不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更乱了。他显得古里古怪,一副满心渴望、受到伤害和冷嘲热讽的神情。他把扶着她的双手撤回去,深深地插进裤兜。她看到他的手捏成了拳头。
“如果说真话会失掉一个丈夫的话,我也照样会说的。”她心里冷冷地想着,血直往上涌,每当瑞特捉弄她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瑞特,那就是撒谎,我们为什么要干那种蠢事呢?我喜欢你,我说过的。这你是知道的。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不爱我,可是我们有许多共同点。两人都是无赖,你是这么——”
“啊,上帝!”他很快地低声说,把头扭向一边,“掉进我自己设下的陷阱里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看着她,哈哈大笑,不过这不是那种开心的笑,“说个日子吧,亲爱的。”接着他又笑了,弯下腰去吻她的双手。看到他情绪好转,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她心里宽松了许多,所以也露出了微笑。
他抚弄了一会儿她的手,抬起头来,嬉皮笑脸地望着她。
“你在小说中有没有读过原本没有爱情的妻子最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那种老掉牙的情节?”
“你知道我不读小说,”她说,接着为了要跟他比一比揶揄的心情,继续说:“再说,你以前说过的,夫妻相爱是最最有失体统的。”
“妈的,我以前怎么说过那么多话。”他突然反唇相讥,站起身来。
“别骂人呀。”
“你会不得不习惯而且也学会骂人的。你必须得习惯我的一切坏习惯。这是你——喜欢我并用你漂亮的双手抓住我的钱所应付的部分代价。”
“得了,别因为我说了实话,伤了你的面子,就这么大发脾气。你并不爱我,是不是?那我干吗要爱你呢?”
“对,亲爱的。我不爱你,就跟你不爱我一样。即使我爱你,也决不会告诉你的。愿上帝保佑那个真正爱过你的人吧。你让他的心都碎了。你这可爱、狠心而富于破坏性的小猫,你是那么满不在乎和充满了自信,甚至懒得遮盖你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