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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欣赏你的坦率——我为你的坦率表示感谢。”瑞特鞠了一个躬,嘴唇向下一撇,挤出一丝有趣的微笑,“好了,赶紧去吧,要走小路。回来时,如果看到附近有士兵的行迹,就别走进这所房子。”

印第亚心情痛苦地很快又朝阿希礼瞟了一眼。她裹上斗篷,利索地穿过过道,走到后门口,然后静悄悄地跨出门,消失在夜幕里。

斯佳丽睁大眼睛,从瑞特的肩膀上注意看着。她看到阿希礼的眼睛睁开了,她的心又怦怦地跳起来了。玫兰妮从脸盆架上抢过一条叠好的毛巾,紧紧地按在他流血的肩膀上,他朝她虚弱地、让人放心地微笑了。斯佳丽感到瑞特那尖锐的、刺透人心的眼光正盯着她看,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明显地泄露出了心情,但她不在乎。阿希礼正在流血,也许就要死了,而她这个爱他的人害得他的肩膀被子弹穿了个窟窿。她要到床边,弯下身去,紧紧搂住他,可她的膝盖在哆嗦,没法走进房间。她一只手捂着嘴,眼看着玫兰妮又拿起另一条毛巾按住他的肩膀,按得那么重,就像能把他的鲜血重新压回他的身子里去似的。但毛巾好像被魔法染红了。

一个人流了这么多的血怎么还能活着呢?可是,感谢上帝,他嘴唇上还没有血泡——啊,那些血泡,是死亡的预兆,她从桃树溪战斗起就知道得很清楚了,那天可真可怕,受伤的人都死在了佩蒂姑妈家的草坪上,嘴上都是血。

“打起精神来,”瑞特说着,声音里有冷酷且稍带嘲笑的意味。“他死不了。喂,去替韦尔克斯太太掌灯,把灯拿好。我需要阿尔奇去办事。”

阿尔奇隔着灯看着瑞特。

“我不听你的命令。”他简短地说,把嘴里的嚼烟挪了一下位置。

“你照他说的去办,”玫兰妮严肃地说,“赶快去。只要是瑞特船长说的,你件件都要照办。斯佳丽,拿着灯。”

斯佳丽走上前去,把那盏灯接过来,两只手拿着,免得掉下来。阿希礼的眼睛又闭上了。他赤裸着的胸膛缓慢地隆起,很快又下陷,鲜红的血从玫兰妮那小小的、激动得发狂的手指中渗了出来。她模模糊糊地听见阿尔奇一瘸一拐地从房间穿过,走到瑞特的面前,接着听见瑞特急促地低声说着话。她的心思都在阿希礼身上,所以只听见瑞特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开头部分:“骑我的马去……拴在外面……拼命地骑。”

阿尔奇嘟嘟囔囔地在问着什么,斯佳丽听瑞特回答道:“老沙利文的庄园。你会找到塞在那个烟囱里的长袍。全烧掉。”

“嗯。”阿尔奇哼了一声。

“有两个——人在地窖里。你要尽力把他们弄到马背上,并把他们送到贝尔家后面那片空地上——就是她那所房子和铁路中间的那一片。千万要小心。万一你被谁看到,你跟我们其他人一样也会被绞死的。把他们放在那片空地上,再把手枪放在附近——手里。给你——把我的手枪拿去吧。”

斯佳丽从房间的这头望过去,只见瑞特把手伸到夜礼服下,掏出了两把左轮手枪,阿尔奇接过手枪,插在腰带上。

“每把手枪都开一枪。得布置得明显像一场枪杀案。你懂了吗?”

阿尔奇点了点头,像完全懂了似的,接着,他那只冷冰冰的独眼不甘心地闪出敬佩的光芒。但斯佳丽一点也没懂。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她觉得没一件事情是明白和清楚的。但是,瑞特看来好像完全掌握着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局面。这是个小小的安慰。

阿尔奇转过身要走了,却猛地又转回身,那只独眼带着询问的神情盯着瑞特的脸。

“他吗?”

“是的。”

阿尔奇哼了一声,朝地板吐了口唾沫。

“真是糟糕。”他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地从过道向后门口走去。

最后那场低声的对话中有什么东西在斯佳丽心中引起了新的恐惧和怀疑,就像一股不断往上冒泡的冰凉的涌泉。等到那股涌泉一冲出来——

她喊着问:“弗兰克在哪儿?”

瑞特迅速穿过房间,来到了床前,他那高大的身躯像只猫似的转来转去,毫无声息。

“一切都干得很及时,”他说着轻轻一笑,“拿好灯,斯佳丽。你不见得要把韦尔克斯先生烧掉吧。兰妮小姐——”

玫兰妮抬起头来,就像一个等待命令的好士兵。局面那么紧张,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是瑞特第一次用她名字的爱称在称呼她,而这个爱称是只有亲戚和老朋友才用的。

“请原谅,我的意思是说,韦尔克斯太太……”

“啊,巴特勒船长,别请我原谅!你要是叫我‘兰妮’而不加上小姐的话,我将感到无比光荣!我觉得你就像是我的——亲哥哥,或者说——或者说是堂哥。你心地这么好,人又是那么聪明!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谢谢,”瑞特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看来几乎是有点窘。“我哪儿敢这么放肆,可是兰妮小姐,”他声音里带着抱歉,“对不起,我刚才是不得已才说韦尔克斯先生在贝尔·沃特林那里。对不起,我把他和其他人牵扯到这么一个——一个——可是我骑马从这儿出发时,就匆忙地在考虑,这是我能想出的惟一的计划。我知道我的话是会被相信的,因为我在北方军官中有那么多的朋友。他们几乎把我当作自己人,这使我的名声受到了怀疑,因为他们知道,我在这个城里的人们中——我们不妨说是‘不受欢迎’的吧?——你看,今天天黑前,我是在贝尔的酒吧里打扑克。有十几位北方佬可以证明这件事。贝尔和别的姑娘们会争得面红耳赤地撒谎,说韦尔克斯先生和其他人——整个晚上都在楼上。北方佬会相信她们的话的。北方佬就那么怪。他们想不到干——那一行的女人也可能有强烈的忠诚,或者说是爱国心吧。北方佬不会相信亚特兰大一位无比正派的女人说那些今夜应该在开会的男人在哪儿,然而他们却会相信那些——以卖笑为生的姑娘的话。我想,靠一个叛贼和十几个以卖笑为生的姑娘的保证,我们也许可能让那些人不至于被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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