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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斯佳丽和兰妮更乐了,一片哈哈大笑之声比刚才更响,她俩不得不在台阶上坐下,最后,兰妮抹去了笑出来的眼泪。

“可怜的彼得大叔!很抱歉,刚才我笑了。这是真心话。好了!请原谅我吧。斯佳丽小姐和我眼下实在不能回去。等到了九月份,摘了棉花,也许我会回去。姑妈打发你这么大老远赶来,难道就让我们骑着这皮包骨的牲口回去吗?”

她这么一问,彼得的下颌顿时耷拉下来了,他那皱纹累累的黑脸上也现出负疚和惶恐的神情。刚才还噘着的下嘴唇立即复了位,就像乌龟把脑袋一下子缩到甲壳里去一般神速。

“兰妮小姐,看来我确实是老糊涂了,我一时间竟把她打发我来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且这是件很要紧的事儿。我这儿有一封给你的信。佩蒂小姐不放心邮寄,也信不过别人就特地派我送来……”

“信?给我的?谁写的?”

“小姐,是这样的,佩蒂小姐嘱咐我:‘彼得,你要好好对兰妮小姐说,慢慢儿让她明白。’我这就说——”

兰妮手按在心口上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阿希礼!阿希礼!他死了!”

“不是,小姐!不是,小姐!”彼得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成了尖声大叫,他同时伸手到胸前破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他活着!这儿还有他的来信。他要回来了。他——哦,上帝啊!快扶住她,黑妈妈!让我——”

“别碰她,蠢老头!”黑妈妈喝道,一边拼命扶住玫兰妮瘫软的身体不让她倒在地上。“你这假惺惺的黑猴子!还‘好好说’呢!波克,你抬起她的脚。卡丽恩小姐,托住她的脑袋。我们先让她躺到客厅沙发上去。”

除了斯佳丽,大伙都挤在晕过去的玫兰妮周围,大叫大嚷地,纷纷跑进屋去,取水的取水,拿枕头的拿枕头,一时人声喧哗,一阵忙乱,只剩下斯佳丽和彼得大叔站在庭前的小路上。斯佳丽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没法改变她听了彼得的话蹦起来以后所保持的那种姿势,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老头儿在那儿有气无力地挥着一封信站着。他的老黑脸显得怪可怜的,就像一个挨了母亲责骂的孩子,尊严全垮了。

有好大一会儿斯佳丽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虽然她头脑里有一个声音在高喊:“他没死!他就要回家了!”但这个消息带来的既不是欢欣也不是激动,只是震惊之后的麻木。彼得大叔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如哀诉,又如慰抚。

“梅肯的威利·伯尔先生是我们的亲戚,是他把这封信带给了佩蒂小姐。威利先生和阿希礼先生关在同一座俘虏营里。由于威利先生搞到了一匹马,所以很快就回来了。但阿希礼先生是步行的,他——”

斯佳丽从他手中抢过那封信。上面是佩蒂姑妈的笔迹,信封上写着兰妮收,但斯佳丽心中并没产生一刹那的犹豫。她撕开信封,佩蒂姑妈附在里边的字条落到了地上。信封里有一张折起来的纸,因为是放在不干净的口袋里带回来的,所以弄得脏兮兮、皱巴巴的,纸边已经破损。上面是阿希礼的笔迹:“佐治亚州亚特兰大或琼斯博罗十二棵橡树庄园乔治·阿希礼·韦尔克斯太太收(烦莎拉·琪恩·汉密顿小姐转)。”

斯佳丽哆嗦着手把纸展开,开始读信:

“我的爱人,我就要回到你的身边——”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哗哗直流,让她没法看清信上的字,她的心在不断地膨胀,直到她觉得自己已承受不了充盈其中的喜悦。她把信紧紧地贴在胸前,跑到前门廊的台阶上,在过道里从客厅门前经过,见塔拉的全体居民正七手八脚地忙于照顾失去知觉的玫兰妮,便径自走进埃伦的账房。她把门关好上了锁,倒在弹簧松弛的旧沙发上,又是哭又是笑的,并且连连吻那封信。

“我的爱人,”她喃喃地念着,“我就要回到你的身边。”

常识告诉她们,除非阿希礼长出翅膀,否则就得花上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能从伊利诺斯州走到佐治亚州,然而每当有士兵拐进塔拉的林荫道,大伙的心还是怦怦直跳。他们觉得每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过客都可能是阿希礼。即使不是阿希礼,他也可能带来阿希礼的消息,或者是佩蒂姑妈托他捎来有关阿希礼的信。每次听到脚步声,塔拉的黑人和白人便纷纷奔到前门厅去。只要瞥见一个穿军服的,他们就会飞也似的从柴堆旁、牧场上或棉花地里跑来。彼得大叔送信来后的一个月里,庄园的活几乎处于停滞状态。谁也不愿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错过阿希礼到来的感人场面,最不愿意的要数斯佳丽。既然她自己无心干活,那么她也就不能非要别人照常从事各自的工作。

但几个星期过去了,阿希礼还是没有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塔拉又渐渐回到了它常规的生活中。殷殷思念的心灵只能承受这么多了,望穿秋水也是有限度的。一种隐忧悄悄进入到斯佳丽的意识中: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罗克艾兰那么远,他身上没钱,正在跋涉穿越的又是一片把邦联视为仇敌的地域。如果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斯佳丽会寄钱给他的,她要把所有的钱分文不留地给他寄去,哪怕让全家挨饿也在所不惜,好让他快快坐火车回家。

“我的爱人,我就要回到你的身边了。”

她读到这句话产生第一阵狂喜时,这句话仅仅意味着阿希礼就要回到她身边了。过后,比较清醒的理智告诉她,阿希礼是要回到玫兰妮的身边,回到这些日子里一直喜气洋洋地唱着歌、满屋跑的那个玫兰妮身边。有时候斯佳丽苦苦地纳着闷儿:玫兰妮在亚特兰大分娩时怎么就没死呢?她死了事情就十全十美了。只要过上一段体面所要求的时间,斯佳丽就可以嫁给阿希礼,同时成为小宝宝的好继母。这样的想法在头脑中出现时,她并没急急地祈求上帝宽恕,说她没有这个意思。她现在再也不怕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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