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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你也许能平安地绕过马虎村。史蒂夫·李将军整个下午一直都在那里掩护部队撤离。也许北方佬还没有到那里。也许你能平安通过的,只要史蒂夫·李的人不抢你的马。”

“你是说我——我能通过?”

“对,你能。”他的语气相当生硬。

“可是,瑞特——你——你难道不把我们送过去了?”

“是的。我在这里和你们分手。”

斯佳丽茫然地看了看后面青灰色的天空,看了看两旁像牢墙般把他们围在中间的阴森树木,看了看车厢后部那几个惊魂未定的人影,最后又看了看瑞特。莫非是她神经错乱了?莫非是她听错了?

这时瑞特咧嘴笑了。朦胧中,斯佳丽依稀看到他一口的白牙,他目光里又闪动着惯有的嘲弄。

“分手?你打算到哪儿去?”

“亲爱的小姐,我打算跟部队走。”

斯佳丽叹了口气,既感到宽慰,又有些恼火。他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跟她打哈哈?瑞特要去参军!他常说,那些傻瓜会被一阵鼓声和鼓动家的几句豪言壮语招去送命,好让聪明人来发财。可现在,他自己却要去参军了!

“哦,你可别这样吓唬我,小心我掐死你!我们赶路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亲爱的。我感到很伤心,斯佳丽,你竟敢把我英勇的舍身精神当做一句戏言。你的爱国心到哪儿去了?你对我们光荣伟大的事业的爱心又到哪儿去了?现在正是时机,你可以对我说:要么凯歌荣归,要么玉碎沙场。不过,你得赶快,因为我需要时间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然后就出发去打仗。”

他那拖着长腔的声音在斯佳丽听来分明是一种放肆的讥笑。瑞特在嘲弄她,而且,不知为什么,斯佳丽觉得他也是在嘲弄他自己。他这番话不可能是当真的。很难相信他会这么轻飘飘地声称准备在这黑咕隆咚的路上撇下她不管,连带着撇下一个也许会在半途死去的产妇、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低能的黑丫头和一个吓傻了的孩子,让她——斯佳丽——带着她们穿过好几英里尽是掉队的士兵、北方佬、战火的战场,再说天知道还会遇上什么。

很久以前,在她还是六岁时,有一次从树上掉了下来,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她至今还记得在一口气缓过来之前片刻间那种要命的感受。此时,望着瑞特,当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气顺不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而且恶心得直想吐。

“瑞特,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斯佳丽抓住他的胳膊,惊恐的眼泪扑簌簌滴在自己的手腕上。瑞特把斯佳丽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亲爱的,你也太自私了点儿,难道不是吗?你只考虑自己的千金贵体,把邦联的壮烈伟业丢在了脑后。想想看,要是我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出现在我们的军队里,这对他们将是多大的鼓舞啊!”他的语气里洋溢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柔情。

“哦,瑞特,”她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为什么?”他爽朗地笑道。“也许是出于潜藏在我们所有南方人身上、可是迟早会显露出来的情感冲动。也许……也许是因为我感到了惭愧。这谁也说不准。”

“惭愧?你应当羞死才对!把我们扔在这儿不管,让我们无依无靠、走投无路……”

“亲爱的斯佳丽!你怎么会走投无路呢?任何一个像你这么自私而果断的人是决不会走投无路的。要是你让北方佬给抓去了,倒是他们要靠上帝保佑了。”

斯佳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跳下车去,绕到车的另一边——斯佳丽坐的这边。

“下来吧!”他命令道。

斯佳丽直愣愣地看着他。瑞特不客气地伸出手臂往她腋下一夹,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放到自己身旁的地上,然后一把抓住她拉着她走到离车若干步的地方。斯佳丽觉得便鞋内渗进了砂土和碎石,硌得她的脚掌生疼。寂静而闷热的黑夜像一场梦紧紧裹住了她。

“我不想请求你的理解或原谅。你能否理解、原谅,我都看得一文不值,因为我永远不会理解、也不会原谅自己干的这桩蠢事。我为自己身上居然还残留着这么多的堂吉诃德精神而烦恼。但是,我们美丽的南方现在需要每一个汉子。我们那位勇敢的布朗州长不正是这样说的吗?这是题外话。我要去打仗了。”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得那么响亮、那么肆无忌惮,这笑声在黑暗的树林里激荡,引起阵阵回响。

“‘若不是荣誉对我来说更可贵,亲爱的,我就不会这样爱你。’(十七世纪英国诗人理查·拉夫雷斯的诗句——译者注)这话正用得上,不是吗?用这句诗比我自己此时此刻所能想到的任何话语更贴切。因为我爱你,斯佳丽,尽管在上个月的一天晚上我在门廊上说了那样的话。”

他的拖腔满含着爱抚,他的手顺着斯佳丽裸露的臂膀向上移动,那是一双温暖而强壮的手。

“我爱你,斯佳丽,因为我们俩有那么多相似之处,你我都是叛逆者,亲爱的,都是自私自利的坏蛋。无论你还是我,只要自己日子过得太平、舒服,哪怕全世界都被砸个稀巴烂,也无所谓。”

他在黑暗中不停地说着、说着,斯佳丽听见了他的话,但没把意思听进去。她正艰难地接受一个铁的事实:瑞特要在这里撇下她,由她单枪匹马去对付北方佬。斯佳丽的头脑里反复盘旋着一句话:“他要撇下我走了。他要撇下我走了。”但是她的感情却没有被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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