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爱上了你。”
“要是我得听所有爱上我的人说的话,那我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了。”
她随手弹起琴来,然后转过身来对我们说:
“你们要吃点什么吗?我呀,我要喝一点潘趣酒。”
“我想吃点鸡子。”布吕丹丝说,“我们吃晚饭好吗?”
“对啦,我们出去吃晚饭。”加斯东说。
“不必出去,就在我这儿吃吧。”
她拉了铃。娜宁应声来了。
“叫他们准备晚饭。”
“要吃什么?”
“随你的便,不过要快。”
娜宁出去了。
“这可好啦,”玛格丽特像小孩一样雀跃起来,“我们去吃晚饭吧。那个傻瓜伯爵真是讨人嫌。”
我越看这个年轻的姑娘,就越觉得她迷住了我。她漂亮得令人陶醉,就连她瘦高的身材也是那样动人。我迷失在遐想之中。
我的心理活动,我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我完全体谅她的生活,万分赞赏她的美貌。她不肯接受一个时髦、富有、随时随地为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年轻人的追求,这种不为钱财所动心的表现,使我不再计较她以前所有的过错。
在这个女人身上,尚有着一种纯真的本性。看得出她在放荡的生涯中还保持着内心的纯洁。她那庄重的步履,婀娜的体态,粉红色微微张开的鼻孔,周围略带黛色的大眼睛,都表明她是一个生性热情的女人。这种气质的女人能在她们四周散发出一种肉感的香味,如同那些东方香水瓶子,不管封闭得多紧,也还是有一些香味渗透出来。总之,可能是气质,也可能是病态的结果,这个女人的眼里,不时闪射出渴望的光芒。这种光芒的流露,对她注定要爱的人来说,正预示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但是,不论是那些爱过玛格丽特的人,还是她爱过的人都一概未曾享受过此种幸福。
简单扼要地说,在这个姑娘身上可以看到一个一失足便沦落风尘的处女,也可以看到一个会翻然悔悟而从良的烟花女子。在玛格丽特身上还存在着两种感情:高傲和自立。在这两种感情受到伤害时,是能够唤起羞耻之心的。虽然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我的灵魂深处的想法仿佛传到了我的心坎,而我的一片心思又仿佛全都表露在我的眼睛里了。
“啊,”她突然对我说,“在我生病的时候,常来探听我的病情的是你?”
“是的。”
“你可太了不起了!我该怎样来报答你呢?”
“请允许我不时来看你就行了。”
“只要你愿意,下午五点到六点,十一点到午夜都可以来。喂,加斯东,替我弹一首《请跳华尔兹》。”
“为什么要弹这个?”
“一来是我高兴听这曲子,二来是因为我自己总弹不好。”
“什么地方使你感到困难呢?”
“第三部分,有高半音的那一节。”
加斯东站起来,走到钢琴前面坐下,开始弹韦伯的这首美妙的曲子,乐谱就摆开在他面前的乐谱架上。
玛格丽特一只手扶着钢琴,眼睛跟着乐谱的每个音符在移动,同时低声地在伴唱。加斯东弹到她讲过的那一节的时候,她就一面让手指在钢琴顶部滑来滑去,一面哼出声来:
“多,来,米,多,来,发,米,来,这就是我弹不来的地方,请重弹一遍。”
加斯东又弹了一遍,弹完后,玛格丽特对他说:“现在让我来试一试。”
她坐好就弹起来,但是她的手指不听使唤,在弹到那几个音符时总有个把弹错了。
“这真令人难以相信,”她以一种十足孩子气的口吻说,“这一节我总弹不好!信不信由你,我有时候一直弹到清晨两点钟还弹不好。我一想到那个傻瓜伯爵不用乐谱就弹得那样动听,我呀,确实为了这个对他恼火透了。”
她又开始重弹,但结果总是一样糟。
“什么韦伯,什么曲子,还有钢琴,统统见鬼去吧!”她把乐谱向房间另一头扔过去,嚷道,“怎么我就不会连续弹八个高半音呢?”她叉起胳臂,望着我们,同时顿着脚。她两颊变得通红,一阵轻轻的咳嗽,使她的嘴微微地张开。
“看你,看你,”布吕丹丝说,她已经脱掉帽子,正对着镜子梳理她的头发,“你又在生气了,这会伤身体的。我们最好去吃饭吧,我呀,我可饿坏了。”
玛格丽特又拉了铃,接着她又坐到钢琴前面,开始用半低音一边哼起一首黄色的歌曲,一边毫不费力地弹奏。加斯东也会唱这首歌,他们两人便唱起二重唱来。
“请别唱这类肮脏的小调吧。”我用恳求的口吻对玛格丽特说。
“哦,你多么正儿八经啊!”她微笑着对我说,并向我伸过手来。
“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玛格丽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天呀!我早就跟循规蹈矩无缘了!”
这时候娜宁进来了。
“晚饭准备好了没有?”玛格丽特问道。
“过一会儿就好,小姐。”
“恰好,”布吕丹丝对我说,“你们还没有参观过这幢房子,来,让我领你们去看看。”
你也知道,那间客厅真是富丽堂皇。
玛格丽特陪我们看了一会儿,接着叫加斯东同她一起往餐室去,看看晚餐准备好了没有。
“呀,”这时布吕丹丝看到陈列架上一个萨克森小塑像,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一个小人儿呢!”
“什么小人儿?”
“一个拿着鸟笼的小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