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7

情感教育[电子书]

“我们从前有着远大的抱负,描绘未来的蓝图,而如今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曾记得在桑斯中学的时候,你想写一部哲学批评史,我呢,想写一部关于中世纪诺让的伟大小说,并且从弗罗瓦萨尔的著作中找到了写作的主题:描写布罗卡尔·德·菲雷斯特朗热爵爷和特鲁瓦的主教如何攻击欧斯塔什·德·昂布勒西古尔爵爷大人的。你还记得吗?”

他们追忆着自己的青春时代,每说一句话,就彼此问一问:“你还记得吗?”

他们仿佛又重新看见了中学的院子,小教堂,会客室,楼梯底下的讲武堂,学监和学生们的一张张面孔,有一位名叫昂热勒马尔的凡尔赛人,用旧皮靴裁剪绑鞋底的带子,米尔巴勒先生和他的红夹髯,线条画和绘画的两位教员,总是争吵的瓦罗和苏里雷,那个波兰人,哥白尼的同乡,总是带着一个纸板做的行星系图,这是一个流动讲学的天文学家,讲学的每场报酬就是请他在食堂里吃一顿饭,还有就是在散步的时候,有一次大吃大喝,酩酊大醉,再就是开始学习抽烟的烟斗,奖学金的颁发,假期的欢乐。

那是一八三七年的假期,他们到那位土耳其女人的家里去逛。

大家这样称呼一个真名叫佐拉伊德·土耳克的女人,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一个伊斯兰教徒,一位土耳其女人,这样就增加了她的那栋坐落在城墙后面、位于河边的住宅的诗意。甚至在盛夏,她的房子周围有大片的树阴,窗口上摆着一大盆木犀花,旁边有瓶金鱼,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家的房子。有一些穿着白色短衫的女孩子,脸上抹着脂粉,垂着长耳环,看见有人经过时,就拍打着玻璃;到了晚上,她们就站在门口,用嘶哑的嗓音轻轻地哼着歌曲。

这个堕落的黄色场子,向全区发出了神秘的光彩。人们用委婉的词语来特指这个地方:“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有一条某某街,——在那座桥头下面。”周围的农妇都为她们的丈夫而提心吊胆,资产阶级的太太们都为她们的女仆而忧心忡忡,因为县长先生的女厨师就在那儿被人发现了。不用说,这儿对那些红男绿女具有神秘的诱惑力。

因而,在一个礼拜天,当大家在做晚祈祷的时候,弗雷德利克和戴洛里耶,事先烫好了头发,在莫罗太太的花园里采了一些花,然后从通向田野的边门出去,在葡萄园里绕了一个大圈圈,来到渔场,从这里溜进土耳其女人的屋里,手里始终拿着一大把花。

弗雷德利克献上他的一束花,就像一位情人献给他的未婚妻一样。然而,天气的炎热,对陌生人的担心,一种内心的愧疚,直至很高兴地看到,有许多妇女受他支配,都十分感激他,他脸色变得苍白,呆在那里不向前进,也不说一句话。女人们都笑了,开心地看着他的尴尬相。他以为她们在取笑他,便逃了出来,由于弗雷德利克有钱,戴洛里耶便乖乖地跟着他走。

女人们目睹着他俩出来。这个故事三年以后还没有人忘记。

他们津津乐道地说个没完,这一位补充着另一位的回忆,临到讲完之后,弗雷德利克说道:

“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戴洛里耶应声道:

“是的,也许是的吧?那是我们最美好的幸福时刻!”

(根据法国加利玛出版社1986年版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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