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写一本题名为《渔夫的儿子——西尔维奥》的小说。小说的故事发生在意大利的威尼斯,男主人公就是他自己,女主人公是阿尔努夫人,她的名字叫安托尼亚。——为了得到她,他暗杀了几个情敌,烧毁了半座城市,还经常来到她的阳台底下唱歌,阳台上面迎风飘着用蒙马特尔大街上的红绸缎布做成的窗帘。他发现自己模模糊糊回忆起来的东西太多了,让他不堪回首,灰心丧气,他搁下笔,写不下去了。这种半途而废,又使他变得更加懒散。
于是,他请求戴洛里耶来巴黎和他共同生活,他们可以用他两千法郎的津贴安排过日子,一切生活方式都比这种难以忍受的生存状况要好。戴洛里耶一时还离不开特鲁瓦,他建议他出去消遣消遣,娱乐娱乐,或者多到塞内卡尔那里去走走。
塞内卡尔是一位数学辅导老师,他是一个意志极其刚强的人,坚信共和,书记官说他是未来的圣·朱斯特圣·朱斯特(1767—1794),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政治家、救国委员会成员,后被处死。。弗雷德利克到他住的六楼上去拜访过他三次,但不见他回拜过一次,后来他再也不去了。
他想自己消遣一下,于是就去参加巴黎歌剧院组织的舞会,但一进门,听到那些来此娱乐的人欣喜若狂的喧嚣声,就使他凉了一大截。
此外,他还害怕手头上没有钱而让他蒙受羞耻。他想象着,如果同一位在舞会上化装成戴风帽、穿黑色长外套的人一起吃夜宵,难免要得一大笔开销,若碰到这种事,那可是一种巨大的冒险。
然而,他自己觉得可能有人爱他。有时,他一觉醒来,感到心里充满了希望,于是,像是去幽会情人一样,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去巴黎市内到处溜达。只要看见有一位女人在他前面走,或者是有一位女人向他迎面走过来,他心里就想:“是她吧!”而每次都是一个新的失望。
因为时刻想念阿尔努夫人,他想占有她的欲望越来越强。他可能会在路上碰到她,为了接近她,他设想了许多错综复杂的幽会的机缘,还想出了一些异常惊险的英雄救美人的场面。
如此以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每天都是怀着同样无聊的心情,以同样的生活习惯来打发时光。他在巴黎奥德翁奥德翁是巴黎有名的剧院之一,创建于1797年。剧院的连廊下面浏览着小册子,在咖啡馆阅读《两世界杂志》《两世界杂志》创刊于1829年,办刊者初期持中立派的立场,仅限于文学。九十年代以后,内容掺进了哲学和政治,成了自由保守党的党刊。,走进法兰西学院法兰西学院是法语语言的最高权威机构,始建于十六世纪三十年代,正式成立于1634年3月20日,现有院士四十人。的大课堂,听一个小时的汉语课或者政治经济学课。他每周都要写一封长信给戴洛里耶,隔段时间就要同马蒂龙一起出去吃一顿晚饭,有时还去看看德·西伊先生。
他租了一架钢琴,自己谱写了一些德国华尔兹舞曲。
有一天晚上,他在王宫剧院王宫剧院建于1783年,位于王宫旁边。的一间包厢里,偶然发现阿尔努紧挨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她吗?绿色的塔夫绸帷帘拉在包厢的边沿,遮住了她的脸。最后,舞台上的幕布升起来了,包厢的帷帘拉开了,他才看清这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高个子女人,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看上去面容有些憔悴。她笑的时候,厚厚的嘴唇下面露出一排洁白闪亮的牙齿。她正在同阿尔努亲密地交谈,并不时地用扇子敲打他的手指头。接着,有一位金黄色头发的年轻姑娘走过来,坐在他们中间,眼圈有些红,好像是刚刚哭过一样。从这时起,阿尔努就半靠在她的肩膀上,滔滔不绝地同她谈话。她只是听着,但不回答。弗雷德利克想尽一切办法,想弄清这两位穿着朴素的深颜色翻领连衣裙的女人是什么身份。
演出刚一结束,他就匆忙奔向走道,那里已经挤满了人群,阿尔努走在他的前面,扶着包厢中的那两个女人,一级一级地走下楼梯。
突然,过道上的一盏煤气灯照在他身上,他的帽子上有一块黑纱,难道她去世了吗?
这个念头无情地折磨着弗雷德利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阿尔努的工艺社,急忙付款买下了一张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版画,并借机探问店里的伙计:
“阿尔努先生怎么样了?”
伙计回答道:
“很好呀!”
弗雷德利克苍白着脸补充问道:
“那太太呢?”
“太太也很好呀!”
弗雷德利克扭头走出店门,连买的版画也忘了拿。
冬天结束了,春天到来了。弗雷德利克的心情也开朗了。他开始准备他的考试,在马马虎虎地对付过去之后,就动身回老家诺让去了。
为了避免母亲的责备,他没有去特鲁瓦看望他的朋友戴洛里耶。不久,又开学了。他退掉了原来租住的房子,另外在拿破仑码头重新租了两间房,购买了一些家具。
他原来想得到党布罗斯夫妇邀请的愿望早已没有了,他对阿尔努夫人所表现出的强烈的爱情也开始降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