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却死了，像泥土，像蓝色易化的冰块。伯金看着死者苍白的手指，看着这一堆没有生命的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见过的一匹死的种马：一大堆死了的雄性肉，令人厌恶。他又想起了一张漂亮的脸，那是他所爱的人，临死时仍然坚信要屈服于神秘的创造力。那张死人的脸真俊，没人会说它是冰冷的、无声的和没有生命的。一想起他，人们就会增强对于神秘创造力的信念，人们的心灵就会感到温暖，就会重新加深对于生活的理解。
而杰拉尔德！这个弃生的人!他使人心冰凉、冻结，几乎跳不起来。杰拉尔德父亲去世时脸上曾露出满怀希望的神情，看了催人泪下。而眼前这冰凉的无声之物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可怕的最后表情，却丝毫不同于他的父亲。伯金看了又看，依依不肯离去。
厄秀拉站在一边，看着这大活人凝视那张冻得僵硬的脸，这张脸和死者的一样，也是无动于衷，冷漠无情。万籁俱寂中，只有烛光在凝冻了的空气中摇曳。
“你看够了吗？”她问他。
他站起身。
“这事真叫我心酸。”他说。
“什么事？他的死吗？”
他的目光正好与她的相交，但他没有回答。
“你有我呢。”她说。
他笑了，吻了她一下。
“如果我死了，”他说，“你会知道我并没有离开你。”
“那么我呢？”她叫道。
“你也不会离开我的。”他说，“我们对死亡不必感到沮丧。”
她拉住他的手。
“可是你有必要为杰拉尔德感到沮丧吗？”她问。
“有必要。”他答道。
他们走了。杰拉尔德由伯金、厄秀拉和杰拉尔德的一个兄弟送回英国下葬。克立克家的兄弟姐妹坚持要把他葬在英国，而伯金却想把死者留在阿尔卑斯山上与雪为伴。可是克立克家坚持己见，态度很坚决。
古德伦去了德累斯顿，也没寄来片纸谈谈自己的情况。厄秀拉和伯金在磨坊呆了一两个星期。两人都很平静。
“你需要杰拉尔德吗？”一天傍晚，她问道。
“是的。”他说。
“有了我你还嫌不够？”她又问。
“是的。”他说，“就女人来论，有你一个也够了，因为你在我眼里代表了所有的女性。但是我需要一个男朋友，和你我一样永恒的挚友。”
“有了我你为什么还嫌不够呢？”她说，“我有了你就满足了。除了你，我不要别的人。为什么你却不能这样呢？”
“有了你，我的生活可以没有其他人，没有别的友谊。但是如果要过得美满幸福，我需要和一个男子结成永久的金兰之盟，那是另一种爱。”他告诉她。
“我不信。”她说，“那是固执，空谈，变态。”
“嗯——”
“你不可能得到两种爱。为什么要那样！”
“看来我是不能够了。”他说，“我曾经想两者兼得。”
“你不可能得到，因为这是虚妄的，办不到的。”她说。
“我不信。”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