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们今天就来了!”厄秀拉大声说，“这地方挺可爱，对吗?”

“可爱极了!”古德伦说，“杰拉尔德刚刚出去买东西。厄秀拉，你累坏了吧?”

“不，还好。可是我看上去有些邋遢是吗?”

“哦，才不呢。你看上去挺精神的，我特别喜欢你这顶皮帽!”她说着瞥了一眼厄秀拉，她穿了一件带有又厚又软的金黄色毛皮领的宽松式软大衣，头戴一顶金黄色的软皮帽。

“你也不赖呀!”厄秀拉高叫，“你知道自己的模样吗?”

古德伦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觉得怎样?”她问。

“妙极了!”厄秀拉告诉她，话音中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

“别不上不下站着不动。”伯金说。两姐妹站在靠近第一个楼台的拐角处，古德伦的手抓着厄秀拉的胳膊，把路堵住了。楼下大厅里的人，从门口的服务员到身穿黑衣服的肥胖的犹太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俩。两姐妹慢慢地走上楼，后面跟着伯金和侍者。

“在二楼吗?”古德伦问，转过头朝后看了看。

“是三楼，太太。上电梯吧!”侍者答着赶忙冲到电梯前给两位女客引路。可是她们并不领他的情，径自谈笑着走进第二部电梯。侍者恼火地跟在后头。

这次见面会使两姐妹如此高兴真叫人感到有点稀奇。她们仿佛是在流放中将各自孤单的力量联合起来，与整个世界抗争。伯金看着她们，心里不觉充满了疑惑和惊讶。

他们洗完澡，换好衣服，杰拉尔德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容光焕发，就像照在霜上的太阳光。

“去和杰拉尔德抽烟吧，”厄秀拉对伯金说，“我和古德伦想说说话。”

姐妹俩坐在古德伦的卧室里，谈论服装和各自的经历。古德伦把酒吧里读伯金那封信的事告诉了厄秀拉。厄秀拉听后大吃一惊，吓坏了。

“信在哪儿？”她问。

“在我这儿。”古德伦告诉她。

“你会给我的，对吗？”她问。

但是古德伦过了好半天才吱声。

“你真想要吗，厄秀拉？”

“我想看看信的内容。”厄秀拉说。

“当然可以。”古德伦说。

直至现在她也不愿向厄秀拉承认，自己想把这封信保存起来作纪念品或是象征物。但是厄秀拉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很不高兴，所以这件事也就到此结束。

“在巴黎干了些什么？”厄秀拉问。

“哦，”古德伦简洁地回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一天晚上，我们在范妮·巴斯的画室参加了一个很好的晚会。”

“是吗？你和杰拉尔德都去了？还有谁？快和我说说！”

“好吧，”古德伦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说。你知道范妮狂热地爱上了那个叫比利·麦克法兰的画家，他也去了，所以范妮什么也没落下，玩得痛快极了。那真不赖!当然，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可醉得很有趣，不像伦敦那群蠢货，因为赴会的全是些有地位的人，所以情况截然不同。有个很不错的罗马尼亚小伙子，喝得大醉，爬到画室里一把很高的梯子的顶端，发表了绝妙的演说——说真的，厄秀拉，那才叫精彩呢！他开始用法文讲：

生活，就是被禁锢的灵魂。语调悦耳动听极了。他长得真帅！不过，话没说完他就改用罗马尼亚语了，结果没一个人能听懂。不过唐纳德·吉尔克里斯特却听得激动万分。他把酒杯猛地朝地下一摔，大声宣布，老天作证，他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感到高兴，老天作证，能活着真乃一大奇迹。你知道吗，厄秀拉，就是这些……”古德伦干巴巴地笑了。

“那么，杰拉尔德在他们中间的表现如何？”厄秀拉问。

“杰拉尔德吗？哦，我的天，他就像阳光底下的蒲公英那样大显身手，出尽了风头。他一旦激动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纵情狂欢的疯子。我真不愿告诉你他搂过每个女人的腰。说真的，厄秀拉，他就像在收割庄稼一样，没一个女人逃得脱他的手，没人能抵挡得住他的诱惑。真令人惊异！你想得通吗？”

厄秀拉想了想，眼中露出跳跃的火花。

“能。”她说，“我能想通。他是个极端派。”

“极端派！我也这样想！”古德伦大叫，“但这是真的，厄秀拉，在场的每一个女人都随时准备拜倒在他脚下。钱提克利尔没在那儿，甚至连范妮·巴斯也不能不动心，尽管她真心爱上了比利·麦克法兰！我从未这样吃惊过！你知道，过后，我自感是整个房间里所有女人的化身。对他来说，我不再是我自己，而是维多利亚女皇。我一下子成了房间里所有的女人，真令人吃惊万分!可是天哪，在那之前，我抓住的是一个苏丹王……”

古德伦的眼睛闪闪发光，面颊滚烫，神情古怪、异常，揶揄含讥。厄秀拉立刻被强烈地吸引住了，但是又有点忐忑不安。

她们准备吃晚饭了。古德伦下楼时穿了件嫩绿丝质长裙，上面镶着金线，配上绿天鹅绒的紧身褡，头上系了根稀奇古怪黑白两色的缎带。她的确美貌动人，惹得人人都禁不住朝她看。杰拉尔德此时热血奔流，容光焕发，显得尤为年轻英俊。伯金用明快、微笑的眼神略带恶意地看着她们，厄秀拉简直像昏了头。他们的餐桌好像被魔法包围，一种无形的魔法，使他们似乎比餐厅里任何一张餐桌上的人都要光彩夺目。

“你们喜欢呆在这儿吗？”古德伦大声问道，“这儿的雪太迷人了！注意到了没有，它是怎样使一切增辉的？简直妙不可言，让人感到自己确实超凡脱俗变成了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