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茶点吗?”赫米奥问。她转向那个女人,像要把她封裹起来似的,几乎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姿势亲密得有些古怪,把其他几位撇在一边不予理睬。“那可太好了。我们在什么地方进茶呢?”
“你们喜欢在什么地方呢?在这里还是在外面草地上?”
“我们在什么地方喝茶?”赫米奥唱歌般地问众人。
“在深潭边的堤坝上。萨蒙太太,你只要把东西准备好,我们来端过去。”伯金说。
“行。”那女人高兴地答应道。
他们一行四人沿着走廊来到一间前房。这间房间四壁空空,但是很干净,充满了阳光。里面有一扇窗,面对杂乱不整的前院。
“这是餐室。”赫米奥说,“我们这么量,鲁珀特,你到那头去。”
“我来为你效劳吧。”杰拉尔德说着走过来,要去拿皮卷尺的这一头。
“不用了,谢谢,”赫米奥叫起来。她就穿着那身闪闪发光的蓝色印花薄绸服蹲到地上。同伯金一起做事,并且对他指挥差遣,使赫米奥感到心花怒放,因为伯金对她的指挥言听计从。厄秀拉和杰拉尔德只好作壁上观。赫米奥就是这副怪样子:每次她只有一个密友,而将其余在场的人通统置于旁观者的地位。对这种局面她还洋洋得意呢。
他们在餐室里量着、商量着,最后由赫米奥决定该铺什么样的地毯。如果她的决定遭到反对,她就会勃然大怒,实在让人不可思议。碰到这种情况,伯金只好让步。
量完餐室后,他们穿过门厅,来到另一间前房。这间房比刚才那间小。
“这是书房。”赫米奥说,“鲁珀特,我有一块小地毯想让你铺在这里。你允许我把它送给你好吗?答应我吧,我想把它送给你。”
“是块什么样的地毯?”他毫无礼貌地问道。
“你没见过。主要是玫瑰红,此外是蓝色,一种金属般的半蓝色,和一种很柔和的深蓝色。我想你会喜欢的。你觉得你喜欢吗?”
“听上去挺不错。”他回答道,“那是块什么地毯?东方式的?绒面的吗?”
“是的。是波斯地毯!驼毛做的,很柔滑。据说叫贝加莫斯地毯,12码长,7码宽。你看这块行吗?”
“自然行喽。”他说,“可是你为什么要送我一块昂贵的地毯呢?我用自己那块旧的牛津土耳其地毯就完全可以了。”
“可是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嘛!就让我送吧。”
“这块地毯要多少钱?”
她望着他,说:
“我不记得了。反正很便宜的。”
他板起脸看着她。
“我不想要,赫米奥。”他说。
“就算我送给这间房间的吧。”她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恳求道,“不然我会非常失望的。”
“你知道,我不想让你送我东西。”他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我又不想送你许多东西。”她取笑道,“不过这件东西你要吗?”
“好吧。”他说。他失败了,而她获胜了。
他们上了楼。楼上与楼下相应,也有两间房间,是卧室。其中一间有不多几件家具,显然伯金睡在这里。赫米奥小心翼翼地在这间房间里走来走去,将所有的细节都一览无遗地看在眼里,好像要把他存在的迹象,从这些无生命的家具中吸取出来。她摸了摸床,又检查了一下被褥。
“这些天你真的睡得很舒服吗?”她按着枕头问道。
“非常舒服。”他冷冷地答道。
“不冷吗?连鸭绒被都没有一床。我看你需要一条鸭绒被。你用不着压上一大堆衣服,死沉死沉的。”
“我有。”他说,“就要拿过来了。”
他们量着两间卧室,每考虑一件事就喋喋不休地谈个半天。厄秀拉站在窗边,看到那个劳工的妻子把茶端上深潭边的堤坝上。她厌恶赫米奥说的那一大套废话。她想喝茶,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想看到这种不值钱的大惊小怪。
终于,四个人登上了青草萋萋的堤坝去吃野餐。赫米奥倒出茶。现在她对厄秀拉置之不理。不过厄秀拉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她转身对杰拉尔德说:
“啊,我那天真恨你,克立克先生。”
“因为什么?”杰拉尔德稍微有些吃惊地问道。
“因为你那样虐待你的马。哼,我当时真恨你!”
“他干什么事了?”赫米奥唱歌似的问道。
“他逼着他那匹可爱又敏感的阿拉伯马,在可怕的货车通过时驮着他站在铁路平交道上。可怜的东西,它完全发疯了,在那里拼命挣扎。那情景可怕极了,让人难以想象。”
“你为什么那么干,杰拉尔德?”赫米奥平静地质问道。
“它必须学会站立不动。如果它胆怯,一听到机车鸣笛就要逃跑,那么它在这里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又何必那样折磨它呢?”厄秀拉说,“又何必逼它始终站在平交道旁呢?你完全可以骑着它原路退回,用不着让它那么胆战心惊,惊恐万状。你用马刺把它的身体刺得鲜血直流。太可怕了!”
杰拉尔德绷紧了脸。
“我必须使用它。”他回答道,“如果要我对它充满信心,它就必须忍受噪声。”
“它为什么必须忍受呢?”厄秀拉激动地叫道,“它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为什么就因为你要它那样,它就必须样样忍受呢?它对自己的生存拥有像你一样多的权利。”
“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了。”杰拉尔德说,“我认为那匹母马是供我使用的。并非因为我买了它,而是因为那是自然的规律。与其让人跪在马的面前,乞求它为所欲为,完善其不可思议的本性,不如利用马,按人的意愿使用马,这更显得符合自然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