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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电子书]

布雷多尔比

布雷多尔比离克伦福不远,是一幢乔治王朝时期的房子,房子的柱子全是古希腊科林斯式的,在德比郡坡度平缓的绿色山丘上挺立着。房子的前方是一圃草坪,几棵树,下面宁静的园林里有一片空阔地,一排养鱼塘。房子背后绿树成荫,树丛之间是一个马棚,一大块菜园,菜园后面是一片树林。

此地距公路有好几里,远离德文特谷,非常幽静。这里静悄悄的,寂无一人,金黄色的水泥建筑隐匿在万木丛中,屋子的正面俯视着园林,一仍旧贯,毫无变化。

然而最近,赫米奥时常来这幢房子居住。她在逃避伦敦,逃避牛津,寻求乡村的恬静。她父亲大部分时间出国在外,她不是独自在家接待成批的来客,就是同单身的哥哥一起居住。她哥哥是议会自由党议员,议会休会时总是回家,所以似乎始终呆在布雷多尔比,尽管他对履行自己的议员职责极其尽心尽意。

厄秀拉和古德伦第二次到赫米奥家小住时正逢入夏。她们乘车而来。驶入园林后,她们遥望着斜坡对面静悄悄的养鱼塘。看着立有柱子的房子正面。房子洒满了阳光,远远望去显得很小,就像一幅美国画里的旧时学校,矗立在郁郁葱葱的山顶,背靠一大片树木。绿色的草坪上远远有几个人影,穿淡紫色和黄色衣服的妇女正朝高大、匀称的雪松的阴影处走去。

“这里真是十全十美!”古德伦说,“就像一幅完美无瑕的凹版图画。”她的话音中有一丝怨恨,好像她不愿被其吸引,好像她不得不违心地表示羡慕。

“你很喜欢它吗?”厄秀拉问。

“我不很喜欢它。不过按其方式,我认为它非常完整。”

汽车驶下山丘,又一鼓作气冲上山坡,拐弯朝边门驶去。一个客厅女仆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赫米奥。她仰着那苍白的脸,伸出双手走上前,径直朝客人走来,歌唱般地说道:

“你们到啦。见到你我真高兴!”她吻了吻古德伦,“见到你真高兴!”她又吻了吻厄秀拉,说完仍然搂住她不放,“很累吗?”

“一点不累。”厄秀拉说。

“你累吗,古德伦?”

“一点也不,谢谢。”古德伦说。

“是吗?”赫米奥拖长了声音说。她站在那儿看她们。姐妹俩有点尴尬,因为她不进屋,一定要站在小道上先来一番小小的欢迎仪式。仆人们都等待着。

“进去吧。”赫米奥终于将她俩打量完毕。她再次断定,姐妹俩中古德伦更美,更有魅力;而厄秀拉则更有肉欲,更有女人气质。她很羡慕古德伦那套绿府绸衣服。府绸服外面罩了一件宽松的外衣,上面是墨绿和深黄的宽条纹。草帽是淡绿色的,那种新鲜干草的色彩,还有一根打了褶的黑、橘色相间的丝带,袜子墨绿,鞋子乌黑。这真是一副好打扮,既时髦又独特。穿深蓝色衣服的厄秀拉就显得比较平常了,尽管她看上去也很不错。

赫米奥身上是一套深紫色的丝绸衣服,镶着一个个珊瑚红小珠,脚穿一双珊瑚红的袜子。但是她的服装破旧寒酸,污迹斑斑,肮脏不堪。

“你们想去看看自己的卧室吧!行。我们这就上去,好吗?”

厄秀拉总算可以独自一人呆在屋里了,心中好不高兴。刚才那会儿赫米奥迟迟不去,让人十分紧张。她紧挨别人站着,几乎将身体压到别人身上,真叫人尴尬,难以忍受。她仿佛不让别人整理。

午饭设在草坪上,在那棵巨松下面。粗大的树枝黑乎乎低垂下来,几乎触到草地。同进午餐的有一个意大利青年女子,身材瘦小,服装倒挺时髦;一个名叫布雷德利、颇有点运动员架势的年轻小姐;一个五十来岁、知识渊博的干瘪男爵,他总是用一种刺耳的纵声大笑对她们戏谑嘲弄;还有鲁珀特·伯金,和一个年轻的女秘书,叫弗洛蕾·马茨,身材苗条,长得挺漂亮。

午餐做得很好,就连事事挑剔的古德伦也对食物赞不绝口。厄秀拉喜欢这里的整个气氛:雪松旁的白色餐桌,阳光灿烂的景色,枝叶茂密的园林,以及在远处静静地吃草的一头鹿。此地好像画了一个魔圈,与现实世界隔绝,蕴含着旧时可贵的悦人气氛。树木、鹿和宁静,一切就如梦幻一般。

然而在精神上她并不愉快。交谈就像小炮那样隆隆不停,总有一点装腔作势的味道。这种装腔作势在不断地戏谑、不断地污蔑中伤的词语玩笑中显得尤为强烈。而这种戏谑和中伤是用来为抨击一切的谈话溪流提供一种轻率无礼的色彩,不,是谈话的运河,而不是谈话的溪流。

这种装模作样令人非常乏味。好像只有那个年迈的社会学家才感到喜出望外,因为他的精神纤维已经坚硬到几近麻木的地步。伯金垂头丧气。赫米奥来了,一个劲地奚落他,想让他当众出丑。这种行为实在令人惊诧。她似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他对她的反抗则显得软弱无力。他是那样微不足道。厄秀拉和古德伦非常不习惯这种场面,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倾听着赫米奥缓慢、狂喜的唱腔、乔舒亚爵爷的词令玩笑、弗洛蕾的废话,以及其他两个女人的答语。

午餐结束,咖啡端了上来,放在草地上。大家离开餐桌,四散地坐在躺椅上,随各人所愿或在树阴下、或在阳光下。弗洛蕾走进房子;赫米奥拿起自己的刺绣;瘦小的女伯爵捧出一本书;布雷德利小姐在远处纤柔的草地上编织篮子。在这初夏的下午,他们坐在草坪上,从容地干着活,叽叽呱呱随意交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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