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个老人家就转过身去对国王说:
“也许这位先生可以告诉我,他的胸口上刺有什么花纹吧?”
像这般突如其来的问题,可把国王给问住了,他必须提起精神来对付过去,要不然就会像河边上让大水冲掉了根基的河岸似的,轰隆一声坍下去——我跟你说吧,像这样让人家冷不丁地提出个颇费脑筋的问题,那可是谁都招架不住的——因为他怎么会知道那个人身上刺着什么东西呢?他的脸色有点儿发白;这是不由自主的;屋里面静得出奇,大家都往前够着身子拿眼睛望定了他。我心里想,这下他要认输了——再瞎扯也没有用嘛。得啦,你猜怎么着?说起来真叫人不相信,他就是不认输。我估计他是打算一直僵持下去,等到把人家都弄得不耐烦了,他们就会渐渐地离去,而他和公爵就可以脱身,溜之大吉了。不管怎么样,他就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说:
“嗨!这可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呀,对不对!是的,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胸口上刺了什么。那不过是个小小的、细细的、蓝色的箭——刺的就是这个玩艺;你要是不凑近点看,还看不大清楚。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啊?”
真的,像这么死不要脸的老坏蛋,我还真的没见过。
新来的那位老先生兴头十足地转过身去,两眼熠熠生辉,好像这下他断定可以把国王给逮住了,他对着阿比·特纳和他的伙伴说:
“喂——你们都听见他说的话了吗!彼得·威尔克斯的胸口上有这样的记号吗?”
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没看见这样的记号。”
“好极啦!”那位老先生说,“好了,你们在他胸口上看见的是一个小小的、模模糊糊的P字,还有一个B字(这个B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就不用了),还有个W,这三个字中间都有破折号,像这样的:P—B—W。”——他一面说一面把它们在一张纸上写了出来,“你们说说,是不是看见了这么几个字?”
那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我们没看见。我们根本什么记号都没看见。”
好吧,这下子大家都不耐烦了,他们都大声嚷嚷起来:
“他们这帮家伙全都是骗子!我们把他们扔到水里!淹死他们!让他们骑在木杆上游街!”大伙儿一起嚷嚷,那声音乱哄哄的怪吓人的。但是律师跳到桌子上,大声叫着说:
“先生们!——先生们!听我说一句话——就说一句话——请你们静一静!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去把尸体挖出来看看。”
这句话他们听进去了。
“好啊!”他们都喊了起来,马上就要动身。但是律师和医生大声叫着说:
“别忙,别忙!抓住这四个人,还有那个孩子,带着他们一起走吧!”
“我们来把他们抓住!”他们都嚷嚷道,“我们要是找不到那些记号,我们就把这帮家伙全都处以死刑!”
我实话对你说,这下子可把我吓坏了。但是你要明白,我根本没办法脱身。他们把我们抓得紧紧的,拉着我们一道往前走,一直往墓地那儿去,那地方得往大河下游走一哩半,全镇的人都跟着来了,因为我们闹出的声音够大的啦,那时候才晚上九点钟呢?
当我们经过我们住的那幢房子时,我真后悔不该叫玛丽·简跑出镇子去;因为现在我要是向她使个眼色,她马上就会跑过来救我,揭穿我们的那两个大坏蛋。
好吧,我们就像一窝蜂似的顺着河边的大路往下走,犹如野猫似的弓起腰往前冲;这时候天上又起了乌云,雷电也开始闪了起来,风把树叶子刮得瑟瑟作响,这就叫人更加害怕了。这是我所陷入的最为可怕的麻烦,危险得要命;我可是吓得没了魂儿;什么事情都跟我原来打算的不一样;本来我还以为什么都安排好了,只要我愿意,就跟着看看热闹,要是碰到紧急关头,还有玛丽·简替我撑腰,把我放啦,可现在不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除了指望死人身上刺的那些花纹可以救命,就只好凭空等着送死啦。要是他们一看没有那些记号的话……
我简直不敢往下想;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尽想这件事。天色越来越暗,这时候从人群当中溜掉是最棒的啦;但是那个粗壮的大个子揪着我的手腕儿不松手——海因斯——谁要想从他手里逃掉,那简直就像是要摆脱歌利亚Golia=Gliath:歌利亚(公元前11世纪),《圣经》中的腓力斯巨人。他向以色列人挑战,牧羊男童大卫接受挑战,用弹弓射石将其杀死。见《旧约·撒母耳记》上篇第十七章第二十三至第五十四节。一样。他兴头十足,一个劲儿地拽着我往前走,我还得跑着才跟得上。
他们都拥到了墓地那边,就像潮水般地把墓地给淹没了。他们赶到墓地跟前才发现,他们带的铲子比要用的多出一百倍,但就是没有人想到要带一盏灯来。但是他们马上就借助闪电的亮光动手挖了起来,又派了个人跑到半哩地以外最近的人家去借一盏来。
他们就这样挖呀挖,挖个不停;天这时黑得要命,雨也下了起来,风刮得呼呼啦啦,闪电也越来越密,雷声轰轰隆隆直响;但他们这些人根本不顾这些,一心一意地挖着;有那么一瞬间,你什么都能看见,连人群里每个人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一铲一铲的土从坟墓里掀上来,只一会儿,一切都让一团漆黑给笼罩了,你就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