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露脸的是登台献艺。您上台演过戏吗，皇上？”

“没有！”国王说。

“那么，落难君主，不消三天，你就能大显身手，”公爵说,“咱们再到一个繁华点的镇子，就在那儿租一个会场来演《理查三世》里面的舞剑以及《罗密欧与朱丽叶》《理查三世》和《罗密欧与朱丽叶》都是莎士比亚的名剧。里的‘阳台情话’。你看怎么样？”

“凡是能赚钱的事，我都愿意干，布里奇沃特。不过你知道的，我对演戏一窍不通，连看都没大看过。我爸叫戏班子进宫里演戏时，我还小着呢。你看你能教我吗？”

“容易得很！”

“好极啦。我正想弄点新鲜事干。咱们马上就开始吧。”

于是公爵就给他讲罗密欧是谁，朱丽叶是谁，还说他自己习惯于演罗密欧，所以国王可以演朱丽叶。

“可是，公爵，既然朱丽叶是个那么年轻的姑娘，我这个白胡子秃顶老头儿演起来，恐怕会叫人觉着稀奇古怪吧。”

“不要紧，你别着急——那些乡巴佬不会想到这一层的。再说啦，你要知道，你还要化妆，那可就大不一样了；朱丽叶在睡觉之前，来到阳台上欣赏月光，她穿着睡袍，戴着有褶皱的睡帽，扮这些角色的行头我这儿都有。”

他掏出了几套用窗帘布做的花衣裳，他说这就是理查三世和另外那个角色穿的中世纪盔甲，还有一件长长的白色棉布睡衣和一顶打了褶皱的睡帽给配在一起。国王很满意；于是公爵就摸出剧本来，念了几段，念得抑扬顿挫，过于夸张，一面还装模作样地迈着大步转来转去，表演戏里的情节，教国王怎么演；然后他就把剧本交给国王，叫他把他那部分台词背熟。

大河湾下面三哩来远，有个乡村小镇，吃过午饭后，公爵说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往后可以白天行动，不让吉姆有什么危险；所以说他要到镇子上去办这件事。国王说他也要去，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东西。我们的咖啡喝完了，吉姆说我最好跟他们一起乘小船去一趟，买点儿回来。

我们到那儿一看，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街上空荡荡的，死气沉沉，悄无声息，就像礼拜天一样。在一个后院里，我们找到一个生病的黑人，他正在那儿晒太阳，他说所有的人，除了太小的、太老的，还有生病生得厉害的以外，全都上两哩地之外的树林子里去参加野营布道会去了。国王把路线打听清楚，说他要上那儿去，在布道会上好好露上他一手，他说我也可以跟着去。

公爵说他要找一家印刷所。我们找到了一家，是家很小的印刷所，在一家木匠铺子的楼上——木匠和印刷工都上布道会去了，门都大敞着。那地方很脏，弄得乱七八糟的，墙上到处都是油墨印迹，还贴了不少的传单，上面画了马和那些骑马逃跑的黑奴的相儿。公爵脱掉上衣说，现在他这儿没事了。于是我和国王就往野营布道会去了。

我们走了半个来钟头才走到那儿，弄得汗流浃背，因为那天确实是个大热天。有一千多来自方圆二十哩以内的人参加了这个布道会。树林里到处都拴着牲口，停着大车，那些牲口一面在大车上的食槽里吃草料，一面跺着脚把苍蝇给撵走。还有一些用几根棍子支起来的小棚子，上面搭上些树枝，他们就在里面卖柠檬水和姜饼，还有成堆的西瓜和青玉米这类吃的东西。

布道也是在类似的小棚子底下进行的，不过布道的棚子要大一些，容得下一拨又一拨的人群，凳子都是圆木外层的背板做的，圆的那一面钻了些孔，把木棍子塞进去，就算是凳子的腿了，那些凳子都没有靠背。布道的牧师们呆在棚子的一头，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妇女们都戴着遮太阳的草帽，有的穿着棉毛料子的连衣裙衫，有的穿着花格子布的，还有几个年轻姑娘穿着印花布的。年轻的小伙子们，有的光着脚丫，有的小孩只穿了一件粗麻布衬衫，别的什么也没穿。有些老太太在织毛线衣服，有些年轻人躲到一边去偷情。

在我们所到的第一个棚子里，牧师正领着大伙儿在唱赞美诗。他领头唱了两行，大家就跟着一起唱，听起来很有气势，有那么多的人一起唱，唱出来的声音很响亮；随后他又唱了两行让他们跟着唱——就这么一直唱下去。这些人越唱越来精神，唱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响；唱到最后，有的像是在呻吟，有的像是在吼叫。后来牧师开始布道了，也是非常虔诚的，他在讲台上走来走去，一会儿走到这头，一会儿走到那头，回头又在讲台前面俯着身子，往前够着，他的胳膊和身子老在不停地晃动，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憋足了劲儿吼叫出来的；每隔一会儿工夫，他就会把《圣经》举起来，摊开来左转右转地似乎是在递给大家看，一边还嚷嚷道：“这就是荒野中的那条铜蛇！看一看它就能活命！”据《旧约·民数记》第21章第8、9两节的说法，摩西照上帝的吩咐，做了一条铜蛇，挂在杆子上，凡被蛇咬的人，一看这条铜蛇就能活命。这里是牧师用这个故事来劝人们相信上帝。人们就一齐嚷嚷开了：“多奇妙啊！——阿——门！”他又接着往下讲，台下的人又呻吟起来，哭喊起来，嘴里还念着阿门：

“哦，快到新教友的凳子上来吧！the mourners’bench：前排供忏悔者坐的条凳式座位，叫做“新教友的凳子。”罪孽深重的人啊，快来吧！（阿门！）害病和痛苦的人们，来吧！（阿门！）瘸子、瞎子、还有残疾人，快来吧！（阿门！）受苦的人们、受侮辱的人们，快来吧！（阿门！）一切受尽折磨、玷污了灵魂、受苦受难的人们，都来吧！（阿、门！）——带着你们那受了创伤的灵魂来吧！带着你们那悔罪的心来吧！穿着一身破烂、带着罪恶和污秽来吧！洗涤罪孽的圣水随你用，通往天堂的大门是敞开的——哦，快进来安息吧！”（阿、阿门！奇妙啊，奇妙，哈利路亚hallelujah：哈利路亚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欢呼用语，意为“赞美神”，和alleluia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