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可靠的老哈克;白人绅士对老吉姆讲信用的只有你啦。”
得啦,我只觉得恶心。但我却说,我要去干的——我不干不行啦。就在这时,有一只小船过来了,里面坐着两个带枪的人,他们停了下来,我也停下来了。他们俩有一个问:
“那儿是什么?”
“一截儿木排。”我说。
“你是那上面的吗?”
“是的,先生。”
“上面还有人吗?”
“还有一个,先生。”
“好吧,今天夜里,河湾上头那边跑了五个黑奴。你那个人是白人还是黑人?”
我没有马上就回答。我想要回答,却又回答不出来。我稍停了片刻,很想鼓起勇气说出来,但我不是个十足的男子汉——还没有兔子的胆儿大。我明白自己正在软下来;所以我干脆放弃了努力,脱口而出道:
“他是个白人。”
“我看我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我倒希望你们去看看,”我说,“因为那上面是我爸,或许你们会帮我把木排划到岸上去,划到有灯光的地方去。他病了——还有妈和玛丽·安也病了。”
“哦,真见鬼!我们正忙着呢,小男孩。不过我看我们还是得去一下。来吧——使劲儿划你的桨,咱们走吧。”
我使劲儿划我的桨,他们也使劲儿划了起来。我们只划了一两下,我就说:
“我爸一定会十分感激你们的,我告诉你们。一有人走这儿过,我就求他们帮我把木排划到岸上去,大伙儿都不干,我自己又没办法。”
“是啊,那些人也真够缺德的。不过,也有点奇怪。喂,小男孩,你爸爸害的什么病?”
“害的是……嗯……是,没什么要紧的。”
他们停下来不划了。这时他们离木排已经很近了。他们中有一个人说:
“孩子,你在撒谎。你爸到底害了什么病?老老实实回答我,那样对你只有好处。”
“我会的,先生,我会说实话——但是别撇下我们,求求啦,你们只要划到前头去,让我把缆索扔给你们,你们就不用靠近木排啦——求你们帮忙啦。”
“别靠近它,约翰,别靠近它!”其中一个说。他们就划着船往后退。“划开去,小男孩——别呆在上风头。该死的,我看这风已经刮到我们身上来了。你爸得了天花,你分明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告诉我们?你是想让它到处传染吗?”
“是嘛,”我抽着鼻子说,“我先前对每个人都说了,可是他们就绕开了,扔下我们不管。”
“可怜的小鬼,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也很为你难受,但我们——得啦,别说了,我们也不愿意染上天花,你明白不。你瞧,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办。你千万别指靠自己一人靠上岸去,要不然你就会把事情全搞砸的。你往下游漂二十来哩,你就会到了大河左岸的一个镇子上。那时候太阳早就该出来了,你求人帮忙的时候,就对人家说你的家人都在打摆子。可别再那么傻了,让人家给猜出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正想为你做好事呢;所以你只要从我们这儿划下去二十哩,那就是个好孩子。你要往那有灯光的地方上岸,可不会有什么好处——那里不过是个木料场。瞧——我猜你爸是个穷人,我敢肯定他也是挺倒霉的。在这儿——我在这块板子上放一枚二十块的金币,等木板漂过去时,你就把它拿去。甩下你,我觉得过意不去,可是天哪!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懂不懂?”
“别放手,帕克,”另一个人说,“这二十块你替我搁在木板上。再见啦,小男孩,你就照帕克先生告诉你的去做,保你没错儿。”
“准没错,好孩子——再见啦,再见。如果你看见了跑掉的黑奴,你就叫人帮忙,把他们抓住,那你还可以挣点儿钱呢。”
“再见,先生,”我说,“我只要有办法就不会让逃跑的黑奴从我身边溜掉。”
他们离去了,我又回到了木排上,觉得心情不好,情绪低沉,因为我很清楚我做错了事,我想学会把事情做对是徒劳无益的。一个人从小的时候就没开好头,后来自然不会有出息——一旦遇到困难,就没有什么东西给他鼓劲,让他把事情干好,所以他就泄了气。然后我考虑了一会儿,心里想,别忙——假设你做得对,把吉姆交了出去,难道你会觉得比现在好受些吗?不,我说,我会觉得更糟——我会像现在一样觉得不好受。那么,得啦,我说,既然把事情做对要惹许多麻烦,做错了事情反而没麻烦,报答都是一样的,那你非要学着把事情做对又有何用呢?我这下给难住了,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我寻思还是别为此事烦神吧,从此之后凡事怎么方便就怎么办。
我走进小窝棚一看,吉姆不在里面。我四下里找找,他不在这儿。我喊道:
“吉姆!”
“我在这儿,哈克。他们走远了吗?别大声儿说话。”
他泡在河里,藏在舵桨底下,只露个鼻子在外边。我告诉他,他们已经走远了,他才爬上岸来。他说: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啦,我溜到河里去了,要是他们到木排上来,那我就打算游到岸上去;等他们走了我再游回来。可是天哪,哈克,你是怎么哄住他们的呀!真是太棒啦!我跟你说,孩子,我说你这下救了老吉姆——老吉姆不会忘记你这个恩德,宝贝儿。”
随后我们谈到了那笔钱。这下真捞到不少,一人二十块呐。吉姆说我们现在可以搭小火轮坐统舱了,这些钱可以让我们在自由州里爱上多远就上多远的地方去。他说再坐木排走上二十哩并不算远,但他还是希望我们已经到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