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言:“汉文帝时,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史记·律书》“刘宠为会稽太守,狗不夜吠,民不见吏,庞眉皓发之老,未尝识郡朝。”《后汉书·循吏传》史之所称,其遗风犹可想见。唐自开元全盛之日,姚宋作相,海内升平。元稹诗云:“戍烟生不见,村竖老犹纯。”此唐之所以盛也。至大历以后,四方多事,赋役繁兴,而小民奔走,官府日不暇给。元结作《时化》之篇,谓“人民为征赋所伤,州里化为祸邸”,此唐之所以衰也。宋熙宁中行新法,苏轼在杭州作诗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衰敝之政,自古一辙。予少时,见山野之氓,有白首不见官长,安于畎亩,不至城中者。洎于末造,役繁讼多,终岁之功,半在官府。而小民有“家有二顷田,头枕衙门眠”之谚。见《曹县志》已而山有负嵎,林多伏莽,遂舍其田园,徙于城郭。又一变而求名之士,诉枉之人,悉至京师,辇毂之间,易于郊坰之路矣。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五十年来,风俗遂至于此。今将静百姓之心而改其行,必在制民之产,使之甘其食,美其服,而后教化可行,风俗可善乎!
人聚于乡而治,聚于城而乱。聚于乡,则土地辟、田野治,欲民之无恒心,不可得也。聚于城,则徭役繁,狱讼多,欲民之有恒心,不可得也。
昔在神宗之世,一人无为,四海少事。郡县之人,其至京师者,大抵通籍之官;其仆从亦不过三四。下此即一二举贡,与白粮解户而已。盖几于古之所谓“道路罕行,市朝生草”。《盐铁论》彼其时岂无山人游客,干请公卿,而各挟一艺,未至多人,衣食所须,其求易给。自东事即兴,广行召募,杂流之士,哆口谈兵,九门之中,填馗溢巷。至于封章自荐,投匦告密,甚者内结貂珰,上窥颦笑,而人主之威福,且有不行者矣。《诗》曰:“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兴言及此,每辄为之流涕。
欲清辇毂之道,在使民各聚于其乡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