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怀慎晚年任黄门监兼吏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总理或副总理兼组织部长,地位何等显赫。他得了病,而且还不轻,后来也官居相位的宋璟和卢从愿去看望他,只见他睡的床上就铺了一床席子,不仅单薄而且已经很破旧了。门上连门帘都没有挂。时逢雨天,恰好一阵风带着雨水吹了进来,卢怀慎竟只能举起席子遮挡自己。天晚了,宋、卢二人要走,卢怀慎留他们吃饭。等到饭菜端上来,不过两钵蒸的豆子,几碗菜蔬而已。卢怀慎生活虽然如此清苦,而且已是重病在身,但国家大事却丝毫不敢有忘。当宋、卢二人告别时,他拉着二人的手说:皇上希望天下早日大治的心情很急切,但皇上在位的时间很久了,精力毕竟有限,难以一直勤勉,可能还会出现困倦。在这种时候就极有可能被用心险恶的人钻空子。你们一定要特别注意啊!他的病情日益加重。在病危的时候,他又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章,向皇帝推荐宋璟、卢从愿、李杰和李朝隐。这些都是贤能之人,特别是宋璟,后来和姚崇同为首辅,史称“姚、宋”,他们为中兴唐王朝、创建开元盛世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卢怀慎不仅生活上清廉自律,在官员的任用、奖惩和升降诸多问题上,他的见解不仅高于同时代的不少人,就是放在今天,也有许多可借鉴之处。他任右御使台中丞时,曾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章,系统地阐述了他的用人之道。卢怀慎对皇帝说:“臣听说德才兼备的人治理国家一百年,可以消除残暴免除杀戮。孔子就说过,假若用他治理国家,一年可见成效,三年便能大治。所以《尚书》认为三年就应考核一次政绩,经过三次考核后,才决定是表彰还是惩罚,是提拔还是降职。子产担任郑国宰相时,变更法令,颁布刑律,第一年时郑国人不习惯,因而愤愤不平想杀掉他。然而三年之后,郑国人却是感恩戴德歌颂他。子产是个贤人,他治理国家尚须多年之后才能显现成效,何况是一般的人呢?但是,近来我们的一些州刺史以及他们的主要辅官,还有两京畿的县令,才干了一两年,甚至才干了几个月就升迁了,又没有对他们任职期间的政绩进行考察。这样一来,就使得还没得到升迁的人四处去打探消息,成天等着好事从天而降,只想着升迁而忘了廉耻,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来为皇上宣扬风化、抚恤老百姓呢?于是,就造成了礼仪不能施行,户口日益流失,仓库日渐空虚,老百姓的生活艰难日甚一日,都是因为地方官员升迁太快的缘故。老百姓知道这些地方官员反正干不长久,就不会认真地听从他们的教诲;而当官的也知道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升迁了,也就不会竭尽全力干好他的本职工作。身在其位却苟且偷安,靠混日子来养成资历和名望,虽然圣明的君主有不辞辛劳治理天下的远大志向,但靠侥幸就可以升官的道路已经开启了,上下之间互相蒙混欺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一心一意为公吗?这是国家的大忌大祸害啊!我请求对那些担任都督、刺史、长史、畿县县令的人,任职不满四年的,不得升迁。如果他们在任上的政绩特别优异,可以对他们加赐车马裘服和俸禄官秩,或者派专使进行慰问,或者下诏书进行慰勉,但必须等到有公缺时,才能提拔他们。这样做就可以鼓励那些德才兼备的人。对那些不称职或贪婪残暴的人,就将他罢免回家,以此来表明赏罚分明的信义。”卢怀慎的上述言论和见解,针砭时弊,忧国为民,卓识不凡。
卢怀慎去世的时候,因为他家平时没有积蓄,仅一个老仆人做了一锅粥给治丧事的人吃,家贫如洗至此,令人感叹!四门博士张星上言唐玄宗说:“卢怀慎忠诚清廉,始终以正直之道处世,对他不给予优厚的赏赐,就不能劝人从善。”唐玄宗有次去打猎,见到卢怀慎家的围墙,简陋低矮;经过卢怀慎的墓前时,见石碑尚未树立,便停马注视,泫然流泪,后又下诏命官为他立碑,令中书侍郎草拟碑文,唐玄宗亲自书写。
由上看来,卢怀慎并非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更不是碌碌无为的凡庸之辈。卢怀慎甘为“伴食宰相”,正体现了他的明智和大度。他对唐玄宗“享国久,倦于勤,将有佞人乘间而进”的预见,何等英明。他敬重的姚崇、举荐的宋璟等人,皆一代英才。宰相重在为朝廷选用人才,卢怀慎做得好,堪为称职宰相。卢怀慎与姚崇共同执掌朝政,自认为才能不如姚崇,凡事推重姚崇,概不专断,这种让贤用能、甘当配角的精神,更为难能可贵。尤其令人钦佩的是卢怀慎的清廉,身居高位,甘于清贫,临终之际,唯心忧国事不已。卢怀慎这种不恋权位、谦虚自处、举贤任能、甘守清贫的美德,得到世人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