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很失望,出了医生的家。门外有一个老太婆看着他们可怜,对他们说:“你们到这里来,找错人了。从这里往西,有一座树林,树林里有一所古寺,寺里住着一位老和尚。他很有些法术,或者能够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去找他吧。”
他们俩听了很高兴,谢了老太婆,一直向西走。前面果然有一座树林,郁郁葱葱,似乎没有尽头。走进树林,果然有一所古寺,黄色的围墙已经转成灰色了。走进寺里,看见大殿里坐着一位老和尚,脸皱得像风干的枣子,胡子白得像雪。他们俩同声请求说:“我们一个是聋子,一个是瞎子。现在打算对调一下:聋子愿意成为瞎子,瞎子愿意成为聋子。相信您一定能为我们尽力。我们的愿望如果能实现,我们一定真心诚意地感激您这位大慈大悲的老和尚。”
老和尚也摇摇头回绝了。他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的法术满足不了你们的要求。请你们回去吧。”
他们俩哪里肯走,只当老和尚不肯出力,仍旧苦苦哀求。老和尚很感动,和蔼地说:“我真干不了这个。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个去处,能让你们的愿望得到实现。
你们再往西走,走完树林有一个市集,市集的南头有一座古老的风车。那风车能够帮助你们,你们找他去吧。”
他们俩非常高兴,谢了老和尚,出了寺门再往西走,越走树林越密,一丝天光也漏不下来。瞎子不觉得什么,聋子可辛苦极了,他睁大了眼睛,一只手拉住瞎子,一只手摸索着前进,才不至于撞在树上。他们俩走呀走呀,走得浑身是汗,脚也痛了,才走出了树林。对调残疾的心是那样的殷切,所以他们一点儿不觉得痛苦。
树林尽头果然是个市集,市集南头果然有一座风车。风车的翼子很旧很旧了,沾满了尘土,还破了好几处。一阵风吹过,翼子懒懒地转动,好像一位只能勉强行动的老年人。
他们俩虔诚地同声请求说:“我们一个是聋子,一个是瞎子。现在打算对调一下:聋子愿意成为瞎子,瞎子愿意成为聋子。相信您一定能给我们尽力。我们的愿望如果能实现,我们一定真心诚意地感激您神异的老风车。”
风车一边转动一边发出沙沙的声音,正像一台破旧的留声机。他说:“你们的要求我可以照办,可是我要劝告你们,还是不要对调的好。无论什么人总觉得自己最苦,人家都比他快活。可是到了人家的境地,仍然觉得世界上最苦的是他自己。你们何必对调呢?”
瞎子用手势把风车的话告诉了聋子,他们俩随即同声说:“我们一个听得见,可是不爱听,只巴望能看;一个看得见,可是不爱看,只巴望能听。我们确信我们巴望的是好的,对调之后决不会反悔。你使我们眼睛瞎的能尝到看的滋味,耳朵聋的能尝到听的滋味,就是治好了我们的残疾,真是功德无量。请不要为我们顾虑,快给我们对调吧!”
风车哈哈大笑说:“我好意关照你们,你们偏偏不信。要是我不给你们对调,好像我不肯帮助你们似的。可是我得说明在前,我只能给你们对调,可没有本领再调回来。如果对调之后你们觉得更不满意,又想调回来,我就不能帮助你们了。”
瞎子毅然回答说:“我的希望是看见光亮,光亮能照出一切事物的真相。只要能看见一丝儿光亮,我就有福了,哪儿会反悔呢?”
聋子也毅然回答说:“我的希望是听见声音,声音是从一切事物的心底发出来的。我只要能听见一丝儿声音,我就有福了,哪儿会反悔呢?”
风车把翼子顿了几顿,仿佛一位老人在点头。他说:“你们的意志非常坚决,我一定满足你们的请求。你们站得近一些,待我扇三下,你们就对调了。”
瞎子和聋子心里十分高兴,他们俩飞快地跑到风车跟前。“呼,呼,呼”,风车的翼子转了三下,他们俩立刻对调了。瞎子的眼眶里忽然突起两颗眼球,他只觉得一闪,描摹不来的一闪,他看得见光亮了,看得见一切事物了;同时,他再也听不见声音了。聋子的耳朵仿佛忽然打开了门,他只觉得一响,描摹不来的一响,他听得见声音了,听得见一切事物心底的话了;同时,他再也看不见光亮了。
从此以后,咱们为了说起来方便,就管原来的瞎子叫“新聋子”,管原来的聋子叫“新瞎子”。现在是新聋子牵着新瞎子,新瞎子做种种手势向新聋子示意了。
他们俩跟风车道了谢,向市集走去。
说也奇怪,市集中的人好像都知道他们俩对调了,瞎子变成了聋子,聋子变成了瞎子。他们俩走到哪儿,哪儿就引起一阵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