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洋葱汤和一块酸模牛肉。夏尔坐在爱玛对面,搓着手,高兴地说:
“还是回到自己家舒服!”
听得见娜斯塔西在哭。夏尔有点喜欢这个可怜的姑娘。从前他鳏居落寞之时,她陪他度过了多少个晚间。在本地,她是他最早的熟人,也是头一个病人。
“你当真把她辞了?”夏尔终于问道。
“是啊,谁还拦我不成?”爱玛答道。
饭后,他们去厨房烤火,女佣人为他们整理卧室。夏尔开始抽雪茄。他撅起嘴抽,不住地往外吐口水,每抽一口,往后一缩。
“你要闹出毛病来的,”爱玛鄙夷地说。
夏尔放下雪茄,跑到水泵前喝杯凉水,爱玛抓起雪茄匣,使劲扔到橱里。
第二天,日子真长!爱玛到小花园散步,总在那几条小径上走来走去,停在花坛前,停在墙边的果树前,停在神甫石膏像前;所有这些,过去是那么熟悉,如今看去,却感到诧异了。
在她看来,舞会是多么遥远!前天早晨和今天黄昏,是谁使二者相隔如此遥远?沃比萨尔之行,在她的生活中捅出了个窟窿,如同狂风暴雨,一夜之间便在山岭上冲出些大裂缝。然而,她还是忍了;漂亮的衣裳,甚至于那双缎鞋,她都虔心虔意地放进五斗柜珍藏;那双鞋的鞋底被地板蜡染黄了。她的心也一样,一经富贵熏染,便添了些磨灭不掉的东西。
因此,回忆那次舞会成了爱玛的排遣。每逢星期三,她一醒来就暗自说:“啊!一星期以前……两星期以前……三星期以前,我还在那里!”渐渐地,在她的记忆之中,见过的面孔模糊了,对舞的乐曲淡忘了,那些制服和房间的样子也依稀了;有的细节消逝而去,留下的是惆怅。
《包法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