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午宴(2)

基督山伯爵[电子书]

“呃,”基督山说,“您曾答应我永不再向我提起这烦恼之事。”

“我可没有说过,伯爵先生!”莫瑟夫喊道,“答应这话的是另外一个人,您像营救我一样救了他,可能是您把他跟我混了起来。所以我还是请您讲讲吧,因为假如您肯讲讲当时的情况,不但可以让我重温一下我所知道的事,而且可以让我知道许多至今我还不明白的事。”

“但是我认为,”伯爵微笑着说,“您在这件事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有关这事的前前后后,您已经知道得跟我一样清楚了。”

“您能不能答应我,我把我所知道的和盘托出,您把您所知道的也全都讲出来?”

“这倒是公平合理。”

“那好!”莫瑟夫接着说,“我这是自作多情,整整三天以为一个带面具的人总在向我卖弄风情,又觉得那人简直就是杜丽娅罗马第六代国王之女。或者波佩罗马暴君尼禄之情妇,后成为其妻,最后被尼禄盛怒之下一脚踢死。的后裔,其实向我搔首弄姿的只是一个村姑。请注意,我说的是村姑,因为我不想说农妇。现在我只知道,当时我真是个傻瓜,傻得比我刚才说的那人还要傻,我把一个下巴不长胡须,身段纤细,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当成了村姑。我正想放开手脚,吻一吻那纯洁的肩膀,他就用手枪顶住我脖子,又来了七八个人帮他一起把我带到,或者说把我拽到圣塞巴斯蒂安陵墓内。一到那里我看到一个很有学问的强盗首领,喔,他正在读《恺撒回忆录》。承蒙他放下书告诉我,如果第二天早上6点钟我不能在他钱柜里投进4000埃居,第二天6点一刻我就活不成。有信为证,信在弗朗兹手上,上面有我的签名,还有头领吕日·旺帕写的一条附言。假如你们有怀疑,我可写信给弗朗兹,他会证实这签的名真假如何。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今我仍不清楚,伯爵先生,您怎么能让这帮专横跋扈的罗马强盗对您这么敬畏的?不瞒您说,弗朗兹和我对您佩服至极。”

“其实再简单也没有了,先生,”伯爵回答说,“我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旺帕已有十多年。在他年轻,仍在牧羊的时候,有一天他给我指了路,我就送给他一块我已记不清什么地方铸的金币,他呢,为了不欠我情,就回送给我一把匕首,匕首的柄是他自己雕刻的,想必您在我收藏的武器中看到过。本来,我们相互交换礼物可以维系住友谊,可是后来,或许是他把这事忘了,也可能是他没有把我认出来,他想拦劫我,结果反而是我把他连同他的十来个人一起逮了起来。我完全可以把他交给罗马法院的,法院也一定会从快发落,尤其对他这样的案子,更会咄嗟便办,但我手下留情,把他连同他的人都放了。”

“条件是他们不得再作恶。”当记者的博尚笑着说,“我很高兴,可以见到他们真的是说一不二。”

“不,先生,”基督山回答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求他们永远敬重我本人以及我的朋友。或许,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们会觉得离奇,先生们,因为诸位是社会主义者,进步党人和人道主义者,而我,从不顾及他人,也从不想去保护社会,因为社会并没有保护我,而且我甚至可以说,通常社会顾及我的时候无非是想摧残我。所以,我对社会和他人已无所谓敬重,完全是不偏不依。即便如此,也是社会和他人有负于我。”

“太妙了!”夏托—勒诺喊道,“像这样严气正性,光明磊落而又直截了当宣扬利己主义,您是我所听到的第一人。说得好,实在太妙啦,伯爵先生!”

“至少可以说是直抒己见,”摩莱尔说,“伯爵的原则刚才讲得毅然决然,但他有一次也曾不依,不过我敢断言,伯爵先生决无憾侮之意。”

“我怎么会有了原则而不依呢,先生?”基督山问道,他不时情不自禁地向马克西米利安十分关切地望去,面对伯爵那清澈明净的目光,这位无畏的青年竟然有两三次垂下了自己的双眼。

“但是我认为,”摩莱尔接着说道,“您营救当初您并不了解的莫瑟夫先生,无异于在为他人和社会效力。”

“何况这又是社会的最大荣耀。”博尚一本正经地说,一边端起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伯爵先生,”莫瑟夫喊道,“这一回您却被推理所误,但我还是在说,您是我所见到的最为严谨的逻辑学家。您不妨看一下,下面的推理将明确向您表明,您不但远非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而且正相反,您是一个博爱主义者。啊,伯爵先生,您自称为东方人,地中海东岸人,马来亚人,印度人,中国人,野蛮人,您的姓氏是基督山,教名是水手森巴,然而从您踏上巴黎的第一天起,出于天性您就具备了我们这些怪僻的巴黎人所特有的最大的美德,或者说,我们所特有的最大的缺点,也就是说,您给自己扣上了您所没有的疵瑕,您又掩饰了您所固有的美德!”

“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说道,“我看不出本人一言一行有哪一点值得您本人以及这几位先生刚才对我如此称道。您我并非陌路人。因为我已经认识您了,因为我曾让给您两间房间,因为我曾设午宴款待您,因为我把我的一辆马车借您使用,因为我们曾一起在库尔街观赏化装游行,因为我们曾一起在国民广场的一个窗口观看处决死囚,当时您几乎是吓坏了。所以,我不禁想请问这几位先生,我的客人落入诸位斥之为可憎可恶的强盗之手,我能听之任之吗?而且,您也知道,我营救您也有我的考虑,日后在我来法国游历的时候,拜托您为我向巴黎社交界作一引见。您可能一度把这定下的事看成不过是一时高兴泛泛而谈,然而今天,您本人也看到,这已是木已成舟,您得履行您的诺言,不然您就是言而无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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