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百日(2)

基督山伯爵[电子书]

“唐泰斯?”他重复说道,“您是说他叫爱德蒙·唐泰斯,是吗?”

“是的,先生。”

维尔福于是从旁边的文件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登记簿打开,匆匆走向一张桌子,又从桌子那儿走去翻档案,然后转过身来对船主说:“您肯定不会弄错吧,先生?”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其自然。

假如摩莱尔先生是一个比较精明的人,或者对这种事情比较明白,那么他对代理检察官居然不屑回答这些完全不用他管的问题一定会感到奇怪,他也会想到为什么维尔福不打发他去问犯人在押登记官,问监狱长,或者问省长。但是摩莱尔虽然一心想知道维尔福有什么恐惧,他眼里却愣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看到的只是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维尔福可是遇上好欺侮的了。

“不,先生,”摩莱尔说道,“我不会弄错的,再说我认识这可怜的小伙子有10年了,他在我船上干活也有4年了。您想起来了没有?为了他,六个星期前我来求您宽大为怀,今天我还是来求您秉公执法。那时您对我不大客气,话也说得很凶。嗨,那些日子保王党对拿破仑党真是狠心。”

“先生,”维尔福回答道,凭着素有的敏捷和冷静,他现在已招架得住了,“那时我是保王党人,因为我认为波旁家族不仅是王位的合法继承者,而且是国家的领头人。但是,不久前我们都亲眼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回归,这证明过去我错了。天才拿破仑赢了,只有万民爱戴的帝王才是合法的君主。”

“说得太好了!”摩莱尔憨厚地喊了起来,“您这么说真让我开心,看来爱德蒙的命运该是大吉大利的了。”

“等一等,”维尔福说道,一面又打开一本登记簿,“找到了,是一名水手,对不对?当时他正要娶一个卡塔卢尼亚姑娘,对不对?啊,对了,对了,我现在想起来了,这个案子非常严重。”

“怎么会呢?”

“您知道,从我这里出来,他就被押到法院的监狱去了。”

“这我知道,后来呢?”

“后来,我给巴黎发了一个报告,从他身上找出的文件也寄去了,您说又能怎么办呢?这是我的职责……他被捕后的第二个星期被解送走了。”

“解送走了?对这可怜的孩子他们又要怎么着?”

“噢,您不要着急。他可能被押到菲内斯特雷尔,波涅罗尔或者是圣玛格丽特群岛去了,用行政当局的话来说,也就是离开故土。您一定会在某一天看到他回来当他的船长。”

“只要他能回来,什么时候都行,位子一直给他留着。可是,他怎么还不回来呢?在我看来,拿破仑党的法院首先应想到把保王党法院关押的人全都放出来。”

“不要冒失非难,我亲爱的摩莱尔先生,”维尔福回答道,“一切事情都必须按法律程序进行。关押的命令是上面批下来的,所以释放的命令也得由上面批下来。拿破仑复位刚刚两个星期,所以免刑书大该也只刚刚签发。”

“可是,”摩莱尔问道,“现在我们既然胜利了,难道还不能催手续办得快点?我有几个朋友,多少有点势力,我可以弄到一张逮捕撤消令。”

“当时就没有逮捕令。”

“那么从囚犯花名册上勾销他的名字。”

“政治案子不立囚犯登记册,有的时候政府出于利害考虑,除掉一个人会不留任何痕迹,立了花名册就可有案查了。”

“在波旁王室的时候可能是这样,可是现在……”

“任何时候都是这样,我亲爱的摩莱尔先生。政府有起有落,但都是一脉相承,路易十四建造的这部惩戒机器,除了巴士底狱法国国家监狱,也是法国封建统治的象征。1789年7月14日巴黎人民起义,攻占巴士底狱,释放政治犯,从此开始了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以外,至今仍在运转。当今皇帝的狱规始终比路易十四时还要严厉,不知道有多少犯人不入花名册,不留下任何痕迹。”

话说得这样恳切,纵有疑团也该消除了,而且摩莱尔也没有什么疑惑,他只是说:“维尔福先生,说来说去,您给我出点什么好主意,争取可怜的唐泰斯早日出来,好吗?”

“只有一个主意,先生,给司法大臣写请愿书。”

“噢,先生,我懂得这请愿书是怎么回事,大臣每天要收到200份,可他本人看不了三四份。”

“不错,但是请愿书由我批转,由我呈上去,大臣一定会看的。”

“您能帮忙把请愿书往上面呈送吗?”

“当然可以。唐泰斯在那个时候可能是有罪的,不过在今天他却是无罪的,当初判人入狱,今天还其自由,这都是我的责任。”

这样,维尔福就避免了调查的危险,这调查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不过一旦调查他就无可挽回地彻底完了。

“可是,这给大臣的请愿书怎么写呢?”

“您来坐这儿,摩莱尔先生,”维尔福一边起来给船主让位子,一边说,“我说,您写。”

“这太让您费心了吧?”

“没有什么。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已经浪费得太多了。”

“是的,先生,不过我们得想想,这可怜的小伙子正在等着,熬着,或许灰心失望了呢。”

维尔福想到那犯人在阴暗寂静的牢房中正在咒骂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他已经陷得太深不能自拔了,他那野心家的铁轮必须把唐泰斯碾个粉碎。

“我正等您说呢。”船主说道,他已在维尔福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捏着一枝笔。于是维尔福口授了一份请愿书。原委说得非常动听,简直不容人有丝毫疑惑,他又夸大其词,说了说唐泰斯如何爱国,又如何为拿破仑的事业效力。这请愿书把唐泰斯说得简直就是配合拿破仑卷土重来的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如果说公道还没有讨还的话,那么非常明显,这一次大臣见了这样的材料准会立即出来主持公道。请愿书写好后,维尔福又朗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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