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安静!”老唐泰斯说道,他正品着邦费尔老爹亲自过来给梅塞苔丝送上的色泽像黄玉一般的酒,“谁会想到这儿有30个会说会笑的人呢?”
“嗨,新郎不会老是开心的。”卡德罗斯说。
“实际上我太幸福了,”唐泰斯说道,“这时候我反倒乐不起来。如果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的好邻居,那你是说对了。有的时候欢乐会产生一种奇特的作用,能像悲哀一样让人感到压抑。”
唐格拉仔仔细细朝费尔南看了一眼。费尔南这人天性易于冲动,喜怒哀乐的话他听了往心里记,又都样样挂在脸上。
“不至于吧,”唐格拉说道,“难道您怕出什么事?照我看正相反,您是如愿以偿了。”
“正因为如此我心里不踏实。”唐泰斯说道,“我觉得人不应该这样轻易得到幸福。幸福就像魔岛上那座有龙把着大门的宫殿,要去战斗才能征服到手。而我,说真的,自己都不知道凭了什么有幸成为梅塞苔丝的丈夫。”
“丈夫,丈夫,”卡德罗斯笑着说,“还不是呢,我的船长。你试试,拿出丈夫的劲头来。那个滋味,你就等着瞧吧。”
梅塞苔丝不禁脸上泛起红潮。坐一边的费而南烦躁不安,稍有声响便一阵哆嗦,他时不时抹一下在额上淌成一片的滴滴汗珠。这哪里是汗珠,简直就是暴雨初起时粗大的雨点。
“好了,卡德罗斯,”唐泰斯说道,“这种小事是不值得跟我大唱反调的。梅塞苔丝还不是我的妻子,此话不假,”他掏出表看了看,“再过一个半钟头她就是了。”
大家都惊喜地高喊起来,老唐泰斯没有高喊,但他张大嘴笑着,露出一排依旧非常漂亮的白牙。梅塞苔丝不再脸红,只是微微笑着。费尔南痉挛似地紧紧握住他的短刀刀把。
“一个钟头以后?”唐格拉说,他的脸也顿时变白,“这话怎么讲?”
“是的,各位,”唐泰斯回答说,“除我父亲之外,摩莱尔先生是我最大的恩人。凭了他的好信誉,一切难办的事都办妥了。我们已经买到教堂的结婚预告,两点半钟的时候,马赛市长就会在市政厅等我们。现在刚过一点一刻,所以我说再过一个半钟头,梅塞苔丝就是唐泰斯夫人了,我想,这话不至于有什么不对吧。”
费尔南闭上眼睛,眼皮下冒起一片金星。他俯身靠在桌上以免昏厥跌倒,他已无法控制自己,不禁低声长叹。这时在座的客人都笑着,纷纷向新人祝贺,欢乐声淹没了那低沉的叹息。
“呵,这事办得漂亮,”老唐泰斯说道,“你们看,这可不是一刻也没有歇着吗,昨天上午人才回来,今天下午3点钟就结婚!大家看,水手办事就是利索。”
“可是,”唐格拉小心翼翼地问,“其他的手续呢,譬如结婚契约和别的文书呢?”
“结婚契约,”唐泰斯笑着说道,“这早就写好了,因为梅塞苔丝没有家产,我也是啥也没有。我们两人的结合是家产夫妻共有,太简单了。所以那文书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写成了,也花不了多少钱。”一句笑话又引起了一阵欢乐和呼喊。
“这么说,这顿饭我们以为是订婚酒,实际上已变成名符其实的结婚喜酒了。”唐格拉说。
“不,不,”唐泰斯说,“您哪席酒也少不了,您就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动身去巴黎,四天去,四天回来,再加一天老老实实办我的差使。3月1日我就可以回来了,第二天请大家吃真正的喜酒。”
看到还有一席盛宴正等着,客人们个个欢乐倍增。老唐泰斯在筵席开始的时候还嫌太文静,这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十分热闹,老人想为一对新人说几句吉利话,可吵得他想说而说不成。爱德蒙看出了老人的心思,便充满激情向老人报以微微一笑。梅塞苔丝开始看起大厅里的挂钟,又悄悄向爱德蒙示意。
酒桌四周喜气洋洋笑语不绝,客人们也都无拘无束了。下层老百姓的筵席都是这样,酒足饭饱之后也就不讲什么规矩了。觉得座位不称心的人已经换了位子,找他合意的邻座。大家都在乱哄哄地讲话,谁也无意去回答别人问他的话,人人都在各说各的。
费尔南惨白的脸色几乎已传染上了唐格拉的双颊。而费尔南自己已是熬不下去了,似乎已是打入地狱,判入火海。他和最先离席的几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在大厅里踱来踱去,竭力躲开不听这一片又是唱歌又是碰杯的喧闹声。
卡德罗斯走过去找他,像是要躲开唐格拉,可偏偏这时候唐格拉走到大厅角上拉住卡德罗斯。
“说真的,”卡德罗斯说道,唐泰斯的好运真是突如其来,害得那家伙心里埋下了仇恨的根苗。可是今天有唐泰斯的盛情款待,特别是有邦费尔老爹的好酒,他心里的恨也就一扫而光了。“说真的,唐泰斯是个呱呱叫的好小伙子,当我看到他和新娘坐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想,昨天你策划的那个恶作剧要是真的给他来一下,那可太坑人了。”
“是呀,”唐格拉说道,“你也看见了,玩笑没有开下去。费尔南受到的打击那么大,一开始我很同情他,现在他能克制自己,而且自告奋勇做他情敌的伴郎,这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卡德罗斯望了费尔南一眼,只见他面如土色。“这牺牲可不算小,”唐格拉接着说,“况且,说真的,姑娘又是那么漂亮,嗨,这家伙是交上鸿运了,我那未来的船长。我真想改个姓,也叫唐泰斯,就叫上12个钟头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