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跑到水沟的尽端,车轮脱落了一只,脱落的车轮,像用力抛着一般旋进水沟里去了。
黄良子停下来看一看,桥头的栏杆还模糊的可以看得见。
——这桥!不都是这桥吗?
她觉到她应该哭了!但那肺叶在她的胸内颤了两下她又停止住。
——这还算是站在桥东啊!应该快到桥西去。
她推起三个轮子的车来,从水沟的东面,绕到水沟的西面。
——这可怎么说?就说在水旁走走,轮子就掉了;就说抓蝴蝶吧?这时候没有蝴蝶了。就说抓蜻蜓吧瞎说吧!反正车子站在桥西,可没到桥东去“黄良黄良”一切忘掉了,在她好像一切都不怕了。
“黄良,黄良”她推着三个轮子的小车顺着水沟走到桥边去招呼。
当她的手拿到那车轮的时候,黄良的泥污已经沾满到腰的部分。
推着三个轮子的车走进主人家的大门去,她的头发是挂下来的,在她苍白的脸上划着条痕。
——这不就是这轮子吗?掉了是掉了的,滚下水沟去的她依着大门扇,哭了!
桥头上没有底的桥栏杆,在东边好像看着她哭!
第二年的夏天,桥头仍响着“黄良子,黄良子”的喊声。尤其是在天还未明的时候,简直和鸡啼一样。
第三年,桥头上“黄良子”的喊声没有了,像是同那颤抖的桥栏一同消灭下去。黄良子已经住到主人家里。
在三月里,新桥就开始建造起来。夏天,那桥上已经走着车马和行人。
黄良子一看到那红漆的桥栏,比所有她看到过的在夏天里开着的红花更新鲜。
“跑跑吧!你这孩子!”她每次看到她的孩子从桥东跑过来的时候,无论隔着多远,不管听见听不见,不管她的声音怎样小,她却总要说的:
“跑跑吧!这样宽大的桥啊!”
爹爹抱着他,也许牵着他,每天过桥好几次。桥上面平坦和发着哄声,若在上面跺一下脚,桥会咚咚的响起来。
主人家,墙头上的狗尾草又是肥壮的,墙根下面有的地方也长着同样的狗尾草,墙根下也长着别样的草:野罂粟和洋雀草,还有不知名的草。
黄良子拔着洋雀草做起哨子来,给瘦孩子一个,给胖孩子一个。他们两个都到墙根的地方去拔草,拔得过量的多,她的膝盖上尽是些草了。于是他们也拔着野罂粟。
“.....”在院子的榆树下闹着,笑着和响着哨子。
桥头上孩子的哭声,不复出现了。在妈妈的膝头前,变成了欢笑和歌声。
黄良子,两个孩子都觉得可爱,她的两个膝头前一边站着一个,有时候,他们两个装着哭,就一边膝头上伏着一个。
黄良子把“桥”渐渐地遗忘了,虽然她有时走在桥上,但她不记起还是一条桥,和走在大道上一般平常,一点也没有两样。
有一天,黄良子发现她的孩子的手上划着两条血痕。
“去吧!去跟爹爹回家睡一觉再来”有时候,她也亲手把他牵过桥去。
以后,那孩子在她膝盖前就不怎样活泼了,并且常常哭,并且脸上也发现着伤痕。
“不许这样打的呀!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在墙外,或是在道口,总之,在没有人的地方,黄良子才把小主人的木枪夺下来。
小主人立刻倒在地上,哭和骂,有时候立刻就去打着黄良子,用玩物,或者用街上的泥块。
“妈!我也要那个”
小主人吃着肉包子的样子,一只手上抓着一个,有油流出来了,小手上面发着光。并且那肉包子的香味,不管站得怎样远也像绕着小良子的鼻管似的:
“妈我也要要”
“你要什么?小良子!不该要呀羞不羞?馋嘴巴!没有脸皮了?”
当小主人吃着水果的时候,那是歪着头,很圆的黑眼睛,慢慢地转着。
小良子看到别人吃,他拾了一片树叶舐一舐,或者把树枝放在舌头上,用舌头卷着,用舌尖吮着。
小主人吃杏的时候,很快的把杏核吐在地上,又另吃第二个。他围裙的口袋里边,装着满满的黄色的大杏。
“好孩子!给小良子一个有多好呢”黄良子伸手去摸他的口袋,那孩子摆脱开,跑到很远的地方把两个杏子抛到地上。
“吞吧!小良子,小鬼头”黄良子的眼睛弯曲的看到小良子的身上。
小良子吃杏,把杏核使嘴和牙齿相撞着,撞得发响,并且他很久很久的吮着这杏核。后来他在地上拾起那胖孩子吐出来的杏核。
有一天,黄良子看到她的孩子把手插进一个泥洼子里摸着。
妈妈第一次打他,那孩子倒下来,把两只手都插进泥坑去时,他喊着:
“妈!杏核呀摸到的杏核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