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莱特［法］

你称我为舞蹈家，现在你该明白了，我并没有学过舞蹈。我小时候，你也曾在路上看到我翩跹起舞，追赶自己蓝色的影子。我像一只蜜蜂似地旋转，我那同大路颜色一样的双脚和头发落满金色灰尘的花粉……

你曾看见我从泉边归来，腰边的双耳尖底水罐伴着脚步的节奏而左右摇晃，水，溅在紧身衣衫上，好像斑斑泪痕，又如银蛇盘舞，那迸发的小水柱喷上我的脸蛋，凉丝丝的。我慢腾腾地行走，小心翼翼地迈步，而你说我的步伐是舞蹈。你并不看我的脸，只注视膝盖的动作，腰身的扭摆，辨认我光脚丫的后跟印在沙上的形状和张开的脚趾所留下的痕迹，你把那印迹比作五个大小不一的珍珠。

你对我说：“去采这些花吧，去追这只蝴蝶吧……”因为我奔跑着，我身体在绛红的石竹花上每一次的欠伸，我把滑落的披肩撩上身上的每一个动作，你都称之为舞蹈。

在你家里，我坐在油灯高高的火焰与你之间，你对我说：“跳个舞吧！”可是我没跳。

我光着身子投入你的怀抱，快悦如同一条火的绸带把我拴在你的床上，当你看到我那无计逃避的情欲从我仰起的脖子到弯弯的双脚的皮肤下奔涌的时候，你却称我为舞蹈家。

意兴阑珊时，我束起头发，你看着我的头发驯服地盘在头上，宛如被笛音迷住的蛇。

我离开你家里时，你喃喃地说：“你最美的舞姿，不是当你气喘喘跑来，心中充满欲望，一路上颠摇着裙子搭扣的时刻，而是当你恢复了平静离开我家，膝盖软绵绵的，边走边望着我，下巴垂向肩上的时刻……你的身躯眷恋着我，摇晃着，踌躇着，你的髋部留恋我，你的胸脯感谢我。你扭头看着我，那双预言者的脚则在探索与选择着道路。

“你走了，背影沐浴在夕阳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橙黄色衣裙里的苗条身姿在斜坡上变成一朵摇曳的火焰。”

倘若你不离开我，我将一边跳着舞，一边走向白色的坟墓。

不由自主地舞着，一天比一天慢下去，我将永远赞美那使我变美，那烛照我被爱的光明。

让众神使我绰约地跌落，双臂在头上并拢，一腿屈，一腿伸，好像一切准备停当，只消轻轻一跃就跨过幽灵王国的黑门槛儿……

你称我为舞蹈家，可是我呀并不会舞蹈……

林浩荃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