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多了荤油糊住了心,喝多了猫儿溺昏花了眼,收留这个赔钱货,磨扇压手搡不出门,难道你想打个佛龛把她供起来?”
马国丈被骂得狗血喷头,唉声叹气,不敢还口。忽然,院里脚步声,他偷眼一觑,见是唐二古怪,转悲为喜,龇牙乐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早晚来上钩!”
他满脸奸笑迎出去。
二
唐二古怪写下欠洋八百元的文书,以他的三间泥棚茅舍和房前屋后九棵树做抵押,按上指纹手印,接过了这个姑娘的户口卡片。
姑娘名叫凌蛾眉,家庭出身是贫农,本人高中毕业,学生成份;但是,在备注一栏里,还有两行小字,写的是她父亲是个被镇压的反革命分子,因而她的身份应是可教育好的子女。
蛾眉生得身姿娇小,面黄肌瘦,乌黑的眼睛噙满泪花,像是野葡萄挂满露珠,闪烁着惊魂不定的神色。
唐二古怪正要把她领走,马国丈的老婆在屋里断喝一声:“等一等!进屋来换上她本人的衣裳。”
蛾眉进屋去,拉上窗帘,脱下上身的的确良花汗衫,下身的三合一涤纶裤,脚穿的白塑料凉鞋;换上一件油渍渍的男人制服褂子,一条打满补钉的粗布裤子,光脚穿着稻草鞋走出来。
“你们为什么扒下她的衣裳?”唐二古怪瞪起眼睛问道。
“那是我临时借给她穿的行头。”马国丈拉长了下巴,“处理品,便宜货,没有包装。”
唐二古怪把蛾眉领回家,唐春早也刚收工回来,正光着膀子在柳荫下乘凉。这个小伙子书生气十足,一见老爹领来一个年轻姑娘,慌忙扯下挂在柳枝上的衣裳,穿在水淋淋的身上。
“春早,爹给你搞了个对象!”唐二古怪笑眯着眼睛,得意地说。
唐春早羞得满面通红,看也不敢看蛾眉一眼,嘟哝着说:“您怎不跟我商量商量,也不知人家……是不是自愿?”
“她是自卖自身,也就讲不得什么愿意不愿意!”唐二古怪沉下脸,灶王爷的模样儿,一家之主的神气。“你二十三,她整二十,不够公社晚婚的尺寸,登不了记;反正千里姻缘一线牵,月下老儿已经把你们拴成一对了,今晚上就同房。”
吃过晚饭,天大黑了,唐二古怪关上柴门:像把一对鸟儿关进竹笼,他把唐春早和蛾眉锁进西屋。
蛾眉面无血色,背靠着墙,可怜巴巴地坐在炕沿上,不敢抬头;唐春早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木呆呆的神情。
两人都很害羞,谁也不开口。
忽然,唐春早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你先睡吧!”便转过身,在临窗的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书,读起来。
这一句话,一个动作,蛾眉感到很惊奇,忍不住悄悄瞟了他一眼。
唐春早好像有所觉察,不是芒刺在背,也是如坐针毡,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踏不下心,书在面前,一个字儿也没有映入眼帘。
“关灯睡觉吧!”东屋,唐二古怪吼道,“明天公社在咱们的大寨田开现场会,还要起五更。”
唐春早听得懂老爹的弦外之音,万般无奈地熄了灯,可是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大哥,睡吧!”蛾眉柔声细气地劝道。
唐春早猛一掉脸,只见在青幽幽的月光中,蛾眉像一朵雾中的小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引人心动。温情和欲望,在他的胸膛中一阵阵鼓荡,春潮涨满了全身。
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蛾眉身边走去,蛾眉低叫一声,紧贴住墙壁,像是要把她那娇小的身子嵌进墙去。
唐春早粗手笨脚地把她放倒在炕上,她直挺地仰躺着,不反抗,也不挣扎。
唐春早解开了她的上衣,她的双手蒙住了脸,轻轻啜泣;唐春早柔情如缕地抚摸着她,她放声大哭了。
“大哥,开恩吧!”蛾眉凄厉地哀叫,“我……不愿意……”
唐春早像被狠抽了一鞭子,发昏的头脑清醒过来,羞愧交加,撞出屋门。
唐二古怪从东屋扑出来,张开胳膊拦住他的去路。
“爹!我不能欺侮这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唐春早痛心地喊道。
蛾眉也从西屋追出来,跪倒在唐二古怪的膝下,哭道:“大伯,收下我给您当干女儿吧!女儿是为了替父伸冤,葬母还债,才走这一步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唐二古怪本来就是个软心肠的人;他从地上搀起了蛾眉,颤声问道:“孩子,你家里遭了什么凶险,爹娘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