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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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生!赶快回去!”财喜一边叫着,一边就跳到船头上,抢起一根竹篙来,左点右刺,立刻将船驶进了一条小小的横港。再一个弯,就是较阔的河道。财喜看见前面雪影里仿佛有两条船,那一定就是同村的打床莸拇了。

财喜再跳到了船梢,那时秀生早已青着脸咬着牙在独力扳摇那支大橹。财喜抢上去,就叫秀生“拉绷”“拉绷”是推拉那根吊住橹的粗绳,在摇船上,是比较最不费力的工作。。

“哦——呵!”财喜提足了胸中的元气发一声长啸,橹在他手里像一条怒蛟,豁嚓嚓地船头上跳跃着浪花。

然而即使是“拉绷”,秀生也支撑不下去了。

“你去歇歇,我一个人就够了!”财喜说。

像一匹骏马的快而匀整的走步,财喜的两条铁臂膊有力而匀整地扳摇那支橹。风是小些了,但雪花的朵儿却变大。

财喜一手把橹,一手倒脱下身上那件破棉袄,回头一看,缩做一堆蹲在那里的秀生已经是满身的雪,就将那破棉袄盖在秀生身上。

“真可怜呵,病,穷,心里又懊恼!”财喜这样想。他觉得自己十二分对不起这堂侄儿。虽则他一年前来秀生家寄住,出死力帮助工作,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然而鬼使神差他竟和秀生的老婆有了那么一回事,这可就像他的出死力全是别有用心了。而且秀生的懊恼,秀生老婆的挨驾挨打,也全是为了这呵。

财喜想到这里,便像有一道冰水从他背脊上流过。

“我还是走开吧?”他在心里自问。但是一转念,就自己回答:不!他一走,田里地里那些工作,秀生一个人干得了么?秀生老婆虽然强,到底也支不住呵!而况她又有了孩子。

“孩子是一朵花!秀生,秀生大娘,也应该好好活着!我走他妈的干么?”财喜在心里叫了,他的突出的下巴努力扭着,他的眼里放光。

像有一团火在他心里烧,他发狠地摇着橹;一会儿追上了前面的两条船,又一会儿便将它们远远撇落在后面了。

那一天的雪,到黄昏时候就停止了。这小小的村庄,却已变成了一个白银世界。雪覆盖在矮屋的瓦上,修葺得不好的地方,就挂下手指样的冰箸,人们瑟缩在这样的屋顶下,宛如冻藏在冰箱。人们在半夜里冻醒来,听得老北风在头顶上虎虎地叫。

翌日清早,太阳的黄金光芒惠临这苦寒的小村了。稻场上有一两条狗在打滚。河边有一两个女人敲开了冰在汲水;三条载床莸男〈挤得紧紧的,好像是冻结成一块了。也有人打算和严寒宣战,把小船里的床莅嵩说皆瓤在田里的方塘,然而带泥带水的床荻车帽忍还硬,人们用钉耙筑了几下,就搓搓手说:

“妈的,手倒震麻了。除了财喜,谁也弄不动它罢?”

然而财喜的雄伟的身形并没出现在稻场上。

太阳有一竹竿高的时候,财喜从城里回来了。他是去赎药的。城里有些能给穷人设法的小小的中药铺子,你把病人的情形告诉了药铺里惟一的伙计,他就会卖给你二三百文钱的不去病也不致命的草药。财喜说秀生的病是发热,药铺的伙计就给了退热的药,其中有石膏。

这时村里的人们正被一件事烦恼着。

财喜远远看见有三五个同村人在秀生家门口探头探脑,他就吃了一惊;“难道是秀生的病变了么?”——他这样想着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过去。

听得秀生老婆喊“救命”,财喜心跳了。因为骤然从阳光辉煌的地方跑进屋里去,财喜的眼睛失了作用,只靠着耳朵的本能,觉出屋角里——而且是秀生他们卧床的所在,有人在揪扑挣扎。

秀生坐起在床上,而秀生老婆则半跪半伏地死按住了秀生的两手和下半身。

财喜看明白了,心头一松,然而也糊涂起来了。

“什么事?你又打她么?”财喜抑住了怒气说。

秀生老婆松了手,站起来摸着揪乱的头发,慌张地杂乱地回答道:

“他一定要去筑路!他说,活厌了,钱没有,拿性命去拼!你想,昨天回来就发烧,哼了一夜,怎么能去筑什么路?我劝他等你回来再商量,乡长不依,他也不肯。我不让他起来,他像发了疯,说大家死了干净,叉住了我的喉咙,没头没脸打起来了。”

这时财喜方始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却正是秀生老婆说的乡长。这位“大人物”的光降,便是人们烦恼的原因。事情是征工筑路,三天,谁也不准躲卸。

门外看的人们有一二个进来了,围住了财喜七嘴八舌讲。财喜一手将秀生按下到被窝里去,嘴里说:

“又动这大的肝火干么?你大娘劝你是好心呵!”

“我不要活了。钱,没有;命,——有一条!”

秀生还是倔强,但说话的声音没有力量。

财喜转身对乡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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