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礼锡
一、沙漠中的天堂
两次过苏彝士,开罗短游之梦没有做成,这是第三次,并且我不想再由这条路回国,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自然是再也不能放过的了。
船到苏彝士是早晨六点钟,我四点钟就醒了,金字塔的高耸入云的塔尖,狮身人首像的庞大而温厚的面影,已经在我的眼前叛。我起床后一切收拾好了,连照相机都已经挂在背上,苏彝士还没有到。一个人在甲板上走了几转,才把澄区叫醒了,两个人一切装束停当,在头等音乐室候至两点钟之久才乘小船到码头。汽车离开苏彝士时已经八点钟了。每车乘五人。我们的一车除我和澄区外,还有盘珠祁、郑彦┓蚋尽3捣蚴且獯罄人,懂英语亦略懂法语。
离开苏彝士约十分钟就是一片茫茫的沙漠了。十几天的海程中每天所看见的,只是一片洋洋的水和天边相连接,现在忽然换一种风味,一片茫茫的沙漠,天只像蓝帐幕似的把它盖住。天底下除黄沙以外,看不见一根草,看不见一个生物或一堆石头,只是单纯而伟大的一片。古代的人在这沙漠留下的痕迹,只是一座回教堂,它的圆顶就恰像仿效着沙漠里的天的形式做的一样。沙漠里有什么可仿效呢?除了天。现代人的痕迹,只是通过沙的一条长路,有一段还有黑晶晶的柏油的颜色闪烁于沙漠中,作人力征服天然的征象。然在一望漫漫中,这点征象也就微乎其微了。
在沙漠中偶然看见一两株枯草,已经足以使我们感到这还是人间世,如果草竟是绿的颜色,那简直等于到了家乡,看见了亲人一样。在中途遥遥的望见几座焦土山,车夫很高兴地告诉我们,“那里有蛇有鸟,我们常常到那里去打猎,有趣极了”。我们听他说打猎,当然蛇也就不小了。
“有多大的蛇?”郑太太问。
“当然是小的。”经车夫这样一说,我们都笑了。
从苏彝士到开罗,有九十多英里,汽车要走两点半钟。在半路休息一下,我们在那里吃了一些由船上带来的面包夹火腿,汽车便又在漠漠的黄沙中奔驰。忽然从车左面望去,沙与天相交的线中间,发现洋洋的大海,海中许多小岛罗列着。忽然在车前面又发现同样的怪景。洋洋的大海有时又变成一个清澈的小湖,简直像西湖一样,中间点缀些湖心亭、阮公墩一般的小岛,我们问车夫那是些什么地方,车夫说“那是‘幻境’,不是真的,今天算是你们很好的运气,平常也不是容易看见的”。我们才知道中国所谓海市蜃楼者就是那样东西,《史记》所谓海上三山常为风所引去者,大概也是这样的幻境。忽焉在前,倏焉在后,下半段沙漠中的旅程,竟使我们目不暇接。也许在这枯燥的沙漠生活中,造物故意布此奇境,来引诱这些现世可怜的生物。这是一幅栩栩的宗教图画!Pie in the sky when they die(面包天上有,死了才到手),可怜这些虚幻的海水,对于这渴壤的实际生活是毫无裨益的。
二、博物馆
尼罗河之神在这死土中建造了一带花园,美丽的开罗就展开在这河上。但是六千年以上的尼罗河古文明,终于给资本主义的烟所笼罩了。豆腐块式的旅馆兵营以及一切商店都在我们的车前驰过,现代都市的喧闹,汽车,电车,种种声音又来包围着我们。
车在牧童饭店(Shepherd Hotel)稍停,美国旅行社所预备的导游者群簇拥来。在车窗中透进各种声音:“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我们在这一片声音中无法辨明,只好叫了一声“英语”。于是乎一个说英语的导游者就跳上车来:“我说得很好的英语,我一生就靠它吃饭。不是吗?你听。”“好的,你好好替我们解释。”盘先生说:“我一定使你们满意,不过你们也要有以满我的意。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说,我使你们满意了,你们也得使我满意。”
他要汽车夫先开到博物馆(The Egyptian Museum),我们也同意,因为博物馆也是我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一进博物馆门口,我们马上感到这真是埃及风的,门前面就蹲着一个具体而微的狮身人首像(Sphinx)。一进门,一排排地罗列着至少是三千年前的古石像。大眼睛,齐耳根剪断的整齐的头发,美丽而强壮的身躯,都是埃及人体的雕刻与绘画的特征,赫然在我们眼前。可惜导游者不容许我们在每一个古代埃及及文明的代表者前面停留,说“像先生们那样看法,三天也不够了,可是现在并没有三点钟的时间让我们在这里停留”。我们只好跟着他走,不断的赞叹与欣赏的声音在我们这群走马看花式的游客的口里溅飞。
就在这走马看花式的时间所领略的一切,要描写起来已经是不少,单是图腾坎满墓(TheTomb ofT utankhamus)里面所发现的东西已经有两个房间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