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约·雅各布书》第四章第一节中，圣·雅各布这位基督使徒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们之间的争端与战争，是从哪里来的呢？”人们一定想知道，如果现在人们向欧洲的基督教会及其信徒们提出同样的问题，他们会作出怎样的回答？几天前，在《京报》的一篇文章此文发表在1914年11月的《京报》(Peking Gazette)上。——原注里，英国神学家再次对战争的起因作了解释，如果人们拿这种解释和著名的德意志神学家哈纳克（Harnack）对此种解释作出答复的书信加以比较，可以明显地看出，这些欧洲基督教会的信徒们的回答非常有意思而又令人困惑。英国神学家们在他们的解释中，指责德意志违反中立、破坏民权，因而应对战争之过最终承担责任。而德意志神学家在他的反击中，则抱怨大不列颠是人类文明的叛逆。基督使徒雅各布在上面曾提到的他的使徒书中说：“不要互相诋毁，亲爱的兄弟。谁诋毁他的兄弟、评断他的兄弟，谁就在诋毁法律和评断法律。你若评断法律，你就不是遵循法律而是评判员了。”既然这些英德两国的基督教会的信徒们都以评判员自居，并且作为评判员，可以毫无顾忌地咒骂每一个曾武装侵犯过自己祖国的国家。这些虚伪的人，这些和平福音和救世主的信徒们竟然会如此表演。他们不去劝戒人们应相互宽容，不打算以好言抚平曾引起可怕战争的人们的欲望与狂热冲动，使之得以平息与化解，而是为了各自国家的私利而无休止地指责对方，这种做法即使对于不信奉基督教的人来说，也必定不以为然。

儒家的经典《大学》（理雅各博士在他的译著中将其译为《伟大的学问》）里说：“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那么，到底什么是引起今日战争的真正原因呢？导致今日战争的真正动机何在？正像我们所看到的，英国的神学家们说，真正的原因是德意志玷污了全世界人民的美好信仰。同时，英国的新闻界也大肆鼓吹其原因是普鲁士的军国主义。而德意志的神学家及报界则反击说，战争的原因是英国人的诡计与俄罗斯民族的好斗性。如果人们对这一问题以及人类从事某种活动的动机予以深究，就不会不看到，这场战争的真正原因既不像英国神学家及新闻界所说的那样，也不像德意志神学家及报界所宣称的那样。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的那位基督使徒说：“你们之间的争端与战争，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不是从你们肉体中躁动的欲望来的吗？你们贪婪，却一无所获；你们仇恨、嫉妒，也全无所得；你们挑起争端，你们发动战争，却同样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者你们想，经上所说尽是徒然：你们肉体中的灵魂充满渴望与躁动。”

如果人们深入探究人类从事某种活动的行为动机，就不难发现，引发欧洲当前这场战争的真正原因，实际上在于那些完全失去自我克制的欧洲人所具有的狂热冲动及其自私的本性。战争的原因是深藏我们肉体中的灵魂，这个“灵魂充满渴望与躁动”。这个灵魂使我们绝不容忍他人比自己境况稍好，绝不容忍其他民族比自己强大、富有和成功罗斯金说：“在今日欧洲，一切战争及不同国家所以要进行军备，其第一位的原因是，在欧洲的所有国家中，大多数人——无论是高贵的还是卑贱的——都是些小偷，时刻都梦想拥有同类的财富、土地和名誉。”——原注。换言之，战争的真正原因是欧洲人民可怕的精神状态。那么谁应对欧洲民众的精神状态负责呢？至少在官方看来，基督教会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由此人们也许会问基督教会及其信徒，面对当今在欧洲已经发生的令人异常担心的局面，你们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呢？

现在很多人都倾向于认为，基督教已经崩溃了。我并不完全赞同这种观点。不过，如果说基督教没有崩溃，那么，根据当今欧洲的精神状况来看，基督教会在今天的确已经崩溃了。事实上，托尔斯泰早就指出，为了拯救基督教，消灭基督教会是非常必要的。在此，我难以深究基督教会究竟由于何种原因造成了今日的崩溃。我们曾听到弗劳德在谈论现代英国的基督教会时说过：“我在英国听过上百次的布道，听过许多关于宗教信仰秘密的阐述，关于神职人员神圣的传教，关于基督使徒的继任，关于主教和辩护，关于金玉之言、灵感以及基督教仪式作用的说教。可是，就我记忆所及，他们从没讲过日常生活中所必须的正直诚实的品质，还有那些简单的戒条：‘不要撒谎’、“不要偷盗’。”

宗教教育虽然不属于现代报纸的职能，但是今天我们想使它暂且离开自己的岗位承担一下此种职能。我们想很不客气地再次从基督教的圣书上引用下面一段话，我们认为，这段话对于我们的许多外国读者，即对到中国来做生意赚钱的人会大有裨益。这段话就出自我在前面几次提到过的那同一位基督使徒之口，他说：“立法者只有一位，它能使人升入天堂也能使人下到地狱。你是谁，竟敢评断别人？保你们说：今天或明天我们要到某城去，在那里住上一年，做生意赚钱。真实明天如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生命到底是什么呢？你们原来是一片云雾，要不了多久，就要化归乌有。对此你们当说：主若愿意，我们就活着，并愿意做这事或那事。但现在你们竟拼命自夸。所有这些自夸都是邪恶的。人若知道行善，却不去行，这就是他的罪过。”

我曾大胆地断言过，在我看来基督教会在当今已经崩溃。我这一断言的根据是，基督教会及其信徒们至今似乎并未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基督教。关于这一点，我只指明下述事实就足够了：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基督教，无论过去或是现在，他们就不会考虑什么比利时的中立立场，坚持什么全世界人民的美好信仰，又提出什么英国人的诡计或俄罗斯民族的好斗性等诸如此类的观点，而会集中注意力，或至少应向那些对他们的领导表示钦佩的全体信徒们传授什么才是他们宗教真正的精髓。那么，无论从过去还是从现在来看，什么是真正的基督教呢？“在我们的天父上帝面前，那种纯洁不受玷污的虔诚，”基督使徒雅各布说：“就是看顾在患难中的孤儿寡母。它也会保持自己的纯洁而不受尘世的污染。”我们哪怕承担风险，也要把基督教会的注意力引导到这上面来，因为在我们的印象中，这才是基督教，这才是积极的真正的基督教，这才是基督使徒所理解的“行善”。人若知道行善，却不去行，这就是他的罪过。一个基督教会，如果不知道行善或不去行善，纵使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基督教，也算不上是一个基督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