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宾主义-第四章一个空位期:中国三头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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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必详细追述袁世凯的为官履历。他在天津小站编练“新建陆军”的特种部队后,被任命为山东巡抚,任上,义和团狂热风暴爆发了。我们已经看到,他完全没有能力理解那场误导和愚昧的暴乱之高贵动机,只是残忍地以玩世不恭和兽性的手段,去杀害那些误入歧途的疯狂农民。从山东巡抚,他继而成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在他到天津就任之前,占领天津的八国联军组成了临时政府,他们已经打扫和整顿了天津的环境,使天津成为现代欧化的自治城市。袁世凯从外国临时政府手中接管了天津市政,他坐享其成,得到了许多不该享有的荣誉。外国人看到天津进步和改革的表象,看到天津成为一个欧化的城市,便一味夸奖袁世凯。刘坤一死后,袁世凯,正如我说过的,他与张之洞和两广总督岑春煊一起,成为了左右中国政治的三大巨头。

我本不该对这位已经倒台的中国张伯伦的经历和品质不厌其烦地讲这么多,但鉴于以下事实,我还想再唠叨几句。莫理循博士和所有中英两国的英文报刊,都以一种自以为是、甚至狂妄自大的权威腔调,极力推出袁世凯这座泥塑的偶像来,这种做法只是荒谬可笑,对于外国人正确地了解中国的真实情况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妨害。他们神化袁世凯,说他是拯救中国必不可少的唯一伟人,从而给现任摄政王的统治投去不信任的阴影。英国舆论过去曾一度奉李鸿章为偶像。有些与宓吉先生见识相仿佛的英国人,甚至称李鸿章为中国最了不起的老人。如今,英国人对宓吉先生所谓的那个最了不起的老人,还有什么好话可说呢?上海仅有两座公共塑像:一座是李鸿章的,一座是巴夏礼爵士的。(巴夏礼Harry Parkes,1828—1885,英国外交官。1841年来华,次年充英国侵华军全权代表璞鼎查随员,参加鸦片战争。1856年代理广州领事期间,制造亚罗号事件,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又参加北京天津战役,是臭名昭著的侵略分子。)两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民族的品质,可以从他们所崇拜的天神或英雄身上看出来。上海的中国人和德国犹太狗把李鸿章尊为英雄,英国人崇拜的则是巴夏礼爵士。巴夏礼爵士同李鸿章一样,是马太·阿诺德所谓的中产阶级自由主义庸人。那位可怜的到中国来过的惟一真正的基督教武士戈登将军,却被人与福开森博士相提并论。上海有一条僻静的糟糕透了的马路,竟以戈登与福开森两人的名字命名。不过,说起来,上海人的英雄崇拜真是可笑至极。他们曾把一个家庭生活最理想的卓越人物的大名,送给了家庭生活最不足为范的人们常来常往的一条大街。——原注

但公正地讲,李鸿章还不是一个邪恶的、不道德的和刻毒的人。李鸿章只是一个庸人。他庸俗粗鄙,但不暴虐恶毒。而康有为及其中国雅各宾党人不只是庸俗粗鄙,而且恶毒暴虐。在他们的雅各宾主义中,包含一种理想主义的成分,一种希冀立即带来太平盛世的强烈渴望。而袁世凯,则综合了庸人李鸿章的粗俗卑鄙和雅各宾党人康有为的暴虐刻毒。事实上,中国的袁世凯和英国的约瑟夫·张伯伦先生一样,两人都是雅各宾党人的叛徒1910年版的《中国牛津运动故事》一书没有这段文字。

下面,我不再谈袁世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明确指出,这种生性粗俗、庸陋和蛮横的人们,损害了他们本国真正改革和进步的事业,因而也必然危害他们所在国高尚的国民生活乃至世界文明。例如,约瑟夫·张伯伦先生,人人都知道,他采纳了比康兹菲尔德勋爵的帝国主义。但是,意味着使大英帝国强大的帝国主义,对比康菲尔德勋爵来说只不过是实现目的的手段,其目的是为了大英帝国的良治和世界文明。换言之,比康兹菲尔德勋爵要使大英帝国强大,只是为了能使大英帝国政府,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去做它认为对于大英帝国的良治、进而对于世界文明事业来说是正确的事情。而约瑟夫·张伯伦先生的帝国主义,也就是使大英帝国强大,则本身就是目的。无论如何,他的帝国主义与良治或文明没有关系。张伯伦先生帝国主义的目的,只是要让大英帝国境内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吃的东西更多,住的地方更好等等,事实上也就是要比地球上任何国家或民族在物质方面更加繁荣,然后能狂妄自大,趾高气扬,称霸全世界。比康兹菲尔德勋爵的帝国主义,其结果是推进良治和文明的事业,使英国式的法律和英国式的公正——使大不列颠统治下的和平赢得全世界的尊崇。孔子谈起他那个时代一个著名的政治家时说道:“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所谓“披发左衽”,就是成了野蛮人。同样,我们也可以说,如果没有英国比康兹菲尔德勋爵和德国俾斯麦首相的政治才能,欧洲人民现在也要堕入无政府和野蛮状态了。相反,约瑟夫·张伯伦先生的帝国主义,其结果则是要使盎格鲁——撒克逊民族能有更多的牛肉吃,能住得更加舒适,能狂妄自大、趾高气扬地去欺辱全世界。它所带来的是在南非的布尔战争,是英格兰鼓吹女人参政的妇女,是印度投掷炸弹的无政府主义学生和每年预算六千万英镑的赤字。由此可见,我们中国人“有治人无治法”的说法,是千真万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