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见世面-爱你的妹妹

高老头[电子书]

“那我该做什么?”拉斯蒂涅打断伏脱冷的话,迫不及待地问道。

“几乎什么都不做,”伏脱冷答道,同时流露出欣喜的样子,仿佛渔夫感觉有鱼上钩暗自得意。“您听我说吧!一个可怜的女孩,不幸又潦倒,她的心就像海绵,最渴望爱情的滋润,就像一块干干的海绵,只需一滴感情,立刻就会膨胀起来。追求这样一个女孩,她寂寞、绝望、贫穷,没想到日后自己会有财产!嗨!那简直是六六大顺,胜券在握,简直是知道号码去买彩票,了解内情去炒债券。您是在坚实的基础上,结一门不可摧毁的婚姻。来日几百万落到那姑娘手里,她会像扔石子一样扔在您脚前。‘拿吧,亲爱的!拿吧,阿道夫!阿尔弗雷德!拿吧,欧也纳!’她会这样说的,只要阿道夫、阿尔弗雷德,或者欧也纳头脑开窍,肯为她牺牲。所谓牺牲,我的意思是,卖掉一套旧衣服,就可以一起上蓝钟餐厅吃一顿香菇吐司,然后晚上去滑稽剧院看戏;要么就把表送去当了,买一条披肩送她。我就不必跟您一一细说了,什么涂鸦的情书,女人那么喜欢的无聊玩艺儿,譬如不在她们身边时,故意往信纸上洒几滴清水冒充眼泪:打动人心的甜言蜜语,我看您完全在行。您瞧,巴黎仿佛新大陆上的森林,二十个野蛮部落在那里躁动,有伊利诺伊人,有休伦人,都靠各种社会猎物生存;您是个追求上百万财产的猎人。您用陷阱,用粘胶,用诱饵去猎取。打猎的种类很多。有的猎取结婚陪嫁;有的猎取清盘实惠;这里有人为选票笼络人心,那里有人转卖套牢的订户。凡是满载而归的人都被敬重,庆贺,受到上流社会的款待。咱们要为这个好客的地方说句公道话,您所面对的,是天底下对人最殷勤的城市。欧洲各大京城清高的贵族,是不肯接纳一个声名狼藉的百万富翁加入他们圈子的,而巴黎却会对他伸开双臂,赴他的庆典,吃他的宴会,为他的无耻行径碰杯。”

“可哪里找得到这样一个姑娘呢?”欧也纳问。

“近在眼前,由您摆布!”

“维多琳小姐吗?”

“正是!”

“哦!此话怎讲?”

“她已经爱上您了,您那可爱的德·拉斯蒂涅男爵夫人!”

“她一个子儿都没有呢,”欧也纳诧异地说。

“噢!说到点子上了。再加两句话,事情就一清二楚了,”伏脱冷说。“泰伊番老头是个老混蛋,据说大革命时代杀过他的一个朋友;此人是跟我一路的哥们,自然有些独到之见。他是银行家,弗雷德里克·泰伊番公司的大股东。他想把家产传给独生儿子而不给维多琳。我呢,我可不喜欢这种不平事儿。我像堂吉诃德,就爱扶弱锄强。如果上帝有意要召回他的儿子,泰伊番就会回头认女儿了;他总归要有个继承人,这便是人性的愚蠢;可他不能生育了,我知道。维多琳温柔可爱,很快就会打动父亲,用感情弄得他团团转,像个德国陀螺似的!您对她的爱情,她心领神会,决不会忘记,您就娶她为妻。我嘛,我替天行道,让上帝发愿。我有个莫逆之交的朋友,卢瓦尔军团的一名上校,最近调到王家卫队了。他对我一向言听计从,成了极端保王党人:他可不是那种固执己见的傻瓜。要是我对您还有什么忠告的话,我的天使,就是不要固执己见,也不必言而有信。若有人要您的见解,尽管抛售好了。一个自命从不改变见解的人,是个只管一意孤行的家伙,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世上没有原则,只有事件;没有法律,只有情节:高明的人会把具体事件与具体情节联系起来,由着自己去驾驭。要是真有固定的法律和原则,天下人就不能像咱们换衬衫那样,把它们随意换来换去了。个人不一定非比整个民族聪明。为法国效力最少的人,反而成了受人膜拜的偶像,只因他的观点一贯激进,其实他至多只配搁博物馆里,跟那些机器为伍,所附的标签写上拉斐德拉斐德(1757—1834),法国政治家,军事家。;而被众人扔石头的那位亲王,他满可以鄙视天下人,人家要他发誓他就发誓;可就是他,在维也纳会议上使法国免遭瓜分;他替人挣了王冠,人家却向他扔去污泥暗指塔列朗(1754—1838),法国政治家,外交家。。噢!什么事我都明白!很多人的秘密我都掌握!够了。一旦我碰到三个人对某条原则的运用意见一致了,我就会有不可动摇的见解;那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涉及到某项法律条款,法庭上就找不到三个法官意见相同。言归正传,还是谈我那个伙计吧。只要我开声口,他会把耶稣基督重新送上十字架。凭伏脱冷老伯一句话,他会跟那个混蛋寻衅,那小子连五法郎都不给可怜的妹妹;然后……”

说到这里,伏脱冷站起身,摆出架势,做了个剑术教师冲刺的动作。

“然后,把他结果了!”他又说道。

“真可怕!”欧也纳道,“您是开玩笑吧,伏脱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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