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你们的女主人有很多仆人吧？”

“不，不是那么多……”

“那么究竟有多少呢？”

“总共大概有一百五十个吧。”

我们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喂，你的字一定写得很漂亮吧？”我又问道。

小伙子一听非常高兴，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到事务所里领来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这就是我写的。”他笑眯眯地说道。

我一看，是一张灰色的四开纸，上面用粗犷而漂亮的笔迹写着如下一些大字：

通告

第二百零九号

阿纳尼耶夫领主庄园事务所主任

通令总管米海拉·维库洛夫

接到该通令后迅即查明：何人昨夜醉入英国式花园高唱淫秽小调，惊扰了法籍家庭教师安瑞尼女士的安眠与休息？守夜人职司何在，何人在园中守夜而放任此等不轨之举？上述一切，当遵令查明并迅即呈报本事务所。

事务所主任　尼古拉·赫沃斯托夫

通告上还盖着一个很大的带家徽的图章：“阿纳尼耶夫领主庄园总事务所之印”，下款还有一行批文：“切实执行。叶琳娜·洛斯尼娅科娃。”

“这么说，是女主人亲手批的啦？”我问道。

“当然是她亲手批的了，她总是亲自批阅。否则就是一纸空文，根本就不生效。”

“啊，那你们是要把这道命令下达给总管啦？”

“不，是他自己来看，也就是说，是念给他听；因为我们这个总管是个文盲。（值班的小伙子又沉默了片刻。）您看怎么样？”他又笑眯眯地问道，“写得很漂亮吧？”

“很好。”

“不过，内容可不是我写的。是科斯凯金起草的，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怎么？……你们写通告还要先打草稿哇？”

“不先打草稿怎么行呢？打了草稿才能写得清楚、明白。”

“你挣多少薪水？”我接着问。

“三十五卢布，外加五卢布买靴子的钱。”

“够你花的了吗？”

“足够花的了。要进我们的事务所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说老实话，我是碰上好运气了：我叔叔是管派工的头。”

“你日子过得好吗？”

“还不错。不过，说老实话，”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干我们这种工作的，比如说，要是跟着商人干，日子就会更好过一些。是的，在商人那儿干，是会好得多。昨天晚上有一个商人从维尼奥夫到我们这儿来了，——他的一个雇工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好得很哪，没别的可说的，好得很哪。”

“怎么，莫非说商人给的薪水多？”

“没那回事儿！只要你一跟他要薪水，他就会掐住你的脖子把你赶出去。不，你在商人那儿干事儿就得讲信义，而且要担风险。那他就供你吃的、供你喝的、供你穿的，他什么都会给你，只要讨得他的欢心，他会给你的更多……那你还要薪水干吗！根本用不着……而且商人的生活不那么讲究，是俄罗斯式的，跟我们的一样：跟着他出门办事，他喝茶，让你也喝茶；他吃什么，让你也吃什么。商人……怎么说呢：商人和地主老爷可是不一样。商人不作威作福，要是他发火了，打你两下，就算完事儿了，不会揪住你不放，也不会辱骂你。……跟着地主老爷那才是倒大霉了！怎么干他都不满意：你给他端茶来，或者是什么吃的，——他就会挑剔‘哎呀，茶不对味呀！哎呀，吃的东西发臭了！’那你端出去，在门外站一会儿，然后再给他端去。这回他又说：‘哦，这回好了，哦，现在没臭味了。’说到那些地主婆，告诉您说吧，地主婆更是折腾死你！……至于那些小姐就更甭提了！……”

“费究什卡！”从事务所里传来胖子的吼叫声。

值班的小伙子赶紧跑了出去。我喝了一杯茶，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睡了两个来钟头。

一觉醒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便又闭上眼睛，想再瞌睡一会儿，但是又睡不着了。

这时事务所里的人在低声交谈，我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起来。

“是啊，是啊，尼古拉·叶列梅伊奇，”有一个人说，“是啊，是啊，不能不考虑这一点；确实不能不考虑……咳！”（说话的人咳嗽了一声。）

“您可要相信我，加甫利拉·安东内奇，”是胖子说话的声音，“难道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您自己琢磨琢磨。”

“尼古拉·叶列梅伊奇，您要是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呢？您在这儿，可以说，是头号人物。那么，您说这件事儿该怎么办呢？”是那个我不熟悉的声音。接着问，“那么，咱们到底怎么定呢，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很想领教一下您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