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曾赞美文艺家说:“人类的威严就委托卿等了。”这个人类的威严,恐怕只有总是仰望世界文艺的最高峰的、有向上心的文艺爱好家才懂得吧。
四
提起描写少男少女的世界的杰作,谁都会首先想到口一叶女士的《青梅竹马》。此外可能还有一些吧。在西方以少女为主人公的美妙作品似乎很多。但是,今天日本文坛上几乎看不到描写少女的作品。即使有,也非常理想化,很多都是没有血肉的。其原因之一,就是作家们轻蔑它,认为它没有足以刺激少女制作意欲的生活内容。即使制作出更多的、没有什么新意的、可怜的和清纯的偶人,也是没法子的事。另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少女心特别神秘,不可思议,男性作家无法窥知的缘故。
正因为这种少女心,所以我想女校的情操教育的困难,是小学的情操教育无法比拟的。我不太懂得教育方面的事,不过近年来小学的艺术教育似乎有了某种程度的提高。与此相反,女校的艺术教育,恐怕还没有明确的目标,不是吗?这一点,把她们的艺术作品比作文章,与小学生的文章进行比较,就会立即明白了。这种情况前面已经谈过了。
首先她们开始化装。虽然不是古尔蒙,不过连灵魂也开始化装了。并且是用丑陋的红布,把茁壮成长起来的花茎上的蓓蕾整个包装起来了。
五
最近筑地小剧场上演了皮兰德娄的《各说各的——皆有理》一剧。我想:这个“皆有理”的心情,对于体味文艺的人来说,具有一种一度常去那里的喜悦。阅读小说和戏剧的人,与作者和作品中的人物一起,做各种各样的思想和尝试经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偷也有三分理。一株无名草中也有神在。这样,对世界的所有存在,可以倾注由理解而逐渐产生的同情,这是通过文艺领受的、难得的人间开眼。有了这种真正的爱,才能够正确地认识自然与人生。同时反过来说,也就能够懂得自己。尤其是对于世界的母亲的女性来说,这种博大的爱是不可或缺的。正是这种“皆有理”的宽广而又自由的敬虔心情,才是建设自己的正确出发点。在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之前的“我”,只不过像是个瘦弱的一寸法师般的小我而已。
这点也是写作文章的妙谛。不应只凭语言来感受事物,不应只凭语言来写作事物,而必须用自己的心去直接感受事物本身,语言的修饰是此后的事。有了这种直觉,写作对象才能活在作者的个性之中,作者的个性才能活在写作对象之中。所谓直觉,正像某哲学家所说的,它首先是通过我们的情绪,不断地向牢固而冷静的理智之光攀登的人生本身的声音。
“皆有理”这种心情,同时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这种心情。这种“舍身”在宗教和艺道的世界里,自古以来是多么受到尊崇的啊!同样地,“童心”在宗教和艺道的世界里,自古以来也是多么受到尊崇的啊!宗教和艺道令人心酸的修业,其中之一就是为了恢复这种童心。
怀抱童心的儿童的文章,比少女的文章优秀,这也是有其个中道理的啊!但是,所谓童心,不一定就是孩子心。也可以说,少女们是从幼年童心刚起步到宝贵的童心。并不是故作孩子心态。从我上述文章中,有心人大概会正确地领会我在作文方面的忠告吧。
我像是在过分斥责少女们,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行径呢!但愿少女亲手制作出优秀的艺术品摆在我的面前,使我愉快地投降。因为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幸运吧……
(1926年3月)
(叶渭渠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