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单上的春天

欧·亨利中短篇小说选[电子书]

(你写故事的时候可千万别像我这样一下子又跳回过去。这手法糟糕得很,会让读者觉得没趣。所以还是得让故事自己发展下去。)

萨拉在桑尼布鲁克农庄呆了两个星期,在那儿她渐渐爱上了老农夫富兰克林的儿子沃尔特。农夫们往往在更短的时间里草草恋爱、结婚然后埋头耕耘。而我们年轻的沃尔特可是位新式的农业家。他在牛舍里装了电话,还可以精确地计算出来年加拿大小麦产量会对一个月里看不见月亮时种下的马铃薯产生多大的影响。

就是在这样绿树成荫、山莓丛环绕的小道上,沃尔特向她求婚,赢得了她的芳心。他俩坐在一起,沃尔特为她编了一个蒲公英花冠。他还热烈地赞美过金黄色的花朵称上她棕色的长发有多么的美;后来她把花冠留在那儿,手里轻摇着草帽走回了家。

他们打算春天就举行婚礼——沃尔特许诺说,只要稍微有那么点春天的影子就办。萨拉回到了城里,忙着她的打字活儿。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萨拉对那个美好日子的回味。服务生送来了老舒伦伯格生硬的铅笔草稿,家庭饭馆第二天的菜单。

萨拉坐到打字机旁,把一张卡片卷进滚轴里。她很灵活,通常只要一个半小时,二十一张菜单就全打好了。

这一天菜单上有不小的变化。汤更清淡了,主菜里去掉了猪肉,只是在烤肉里加上了点俄国萝卜。菜单上充满了春天亲切的味道。刚刚还在青草坡上嬉戏的小羊羔,眼下也配上了煮过的水果,让人忍不住记起它曾有的欢乐。牡蛎的歌声尽管还没有完全沉寂,也慢慢地消弱了。煎锅只能在仁慈的烤炉炉条后面安静地休息。馅饼的品种多了起来,油腻的甜食不见了,香肠裹在包装纸里,和荞麦、香甜的枫糖一道在菜单上流连,却也时日不多了。

萨拉的手指欢快地舞动着,像夏日的溪流上翩翩起舞的小矮人。打了一道又一道菜,她按照菜名的长短给它们每一个都安排了合适的位置。

甜食的上面正好是蔬菜,胡萝卜烧豌豆,烤面包片加芦笋,四季不断的西红柿加豆煮玉米,利马豆,卷心菜——还有——

萨拉对着菜单哭了起来。发自心底深深的失望让泪水涌出了心房,聚集在她的眼眶里。她的头伏到了打字机的架子上,键盘随着她的抽泣发出单调的嗒嗒的伴奏声。

她已经有两星期都没收到沃尔特的信了,而菜单上的下一道菜却正好是蒲公英——蒲公英炒什么蛋——谁管是什么蛋呢!——蒲公英啊,沃尔特就是用那金黄色的花冠为她加冕,封她为爱的女王,未来的新娘——蒲公英啊,春天的信使,叫人伤心的花冠——让她想起了那最甜蜜的时光。

女士们,我敢担保,要是你们受到这样的考验,恐怕也会笑不出来了。在你把心给了珀西的那个晚上,他送了你玫瑰,要是这玫瑰变成了沙拉,配上法式调味品,出现在舒伦伯格的客饭里,端到了你的面前,你还能笑得出来吗?要是朱丽叶看到她的爱情信物蒙受这样的耻辱,她准会马上去找闻名的药剂师要能让人忘却的草药了。

可春天真是一个恼人的女巫!她总该向这石块钢铁砌成的冷冰冰的城市透露一点信息。而传送信息的没有别人,只有这个田野里勤劳的小信使,披着毛糙的绿外衣,态度温和谦逊。

他才是命运真正的斗士,这小蒲公英——难怪法国厨师会称他为狮子的牙齿蒲公英这个词是从古法语dentdelion借用过来的,意思是狮子的牙齿,指该植物锋利的锯齿状叶,它常被用来做沙拉和制酒。。开花了,他会编成花环放在心上人栗色的头发上,成全人们的爱情;幼嫩还没有开花的时候,他会跳进沸腾的茶壶里,替他高贵的女主人传话。

萨拉渐渐地止住了泪水。菜单必须得打完。然而,还沉浸在闪着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的蒲公英梦里,她的指头心不在焉地敲打着打字机键盘,有好一会儿,她的心仿佛还同她那年轻的农夫一起依偎在绿荫小道上。但是很快地她的思绪就又回到了曼哈顿的石头路上,打字机也像破坏罢工者的汽车一样,开始嗒嗒地跳个不停。

六点钟,服务生送来了晚饭,带走了打印好的菜单。吃饭的时候她轻轻叹了口气,把配了蛋的蒲公英菜挪到一边。这鲜艳的代表爱情的花朵竟然变成了一团黑糊糊的可恶的蔬菜,她夏日的憧憬也就随着枯萎了,消散了。莎士比亚说过,爱情可以从它自己身上得到滋养。但是萨拉却无论如何没法说服自己去吃那盘蒲公英,因为它曾使她纯真感情的第一次心灵宴会变得如此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