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曾经受过您的伤害,”费德里戈谦恭地说,“您对我没做过任何错事,对我很好,如果说我曾经取得过什么荣誉,那都归功于您的美德和我对您的爱。即使我仍有万贯家财,您的光临也使我感到万分荣幸,但事实上您是来访问一个一贫如洗的人了。”他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尴尬地引领她穿过宅子,来到花园里,因没有人陪伴她,就对她说:“您看我这里再没有别人了,就请这位女人陪陪您吧,她是我邻居的妻子,我去准备午饭。”
尽管他已陷入极端贫困的境地,但他仍未意识到,(虽然天主知道他应该意识到)他是多么无节制地将他的财产挥霍一空。但今天早晨,因为他实在拿不出他当初出于对夫人的爱款待成千上万客人的像样饭菜摆在夫人面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因挥霍无度而造成的赤贫。他疯狂地东翻西找,但既找不到钱也找不到东西来换几个钱,弄得他不知所措,只好诅咒自己的命运;上午过了大半,他还是未能找到一点儿招待夫人的东西,为此他十分焦急,但他不愿求助于任何人,更不愿向他的雇工开口。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只心爱的蹲坐在他小客厅里栖木上的猎鹰身上。因没有任何东西可招待夫人,他抓起那只猎鹰,摸一摸,觉得它挺肥,认为这是一道适合招待这样尊贵夫人的美味佳肴。他没再多想,拧断它的脖子,把它交给女仆,那女仆迅速将它去毛、清理干净,放到烤叉上去,用心翻烤。在餐桌铺好了雪白的亚麻台布后,他愉快地来到外面的花园里,对夫人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用餐。于是,乔万娜和她的女伴走进了餐厅,坐下来与费德里戈共进午餐。费德里戈非常热情地招待她们吃肉,她们不知情地吃下了那只珍贵的猎鹰。
吃完午饭后,两位女客又与费德里戈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乔万娜觉得是她提出来访目的的时候了,于是她亲切地对费德里戈说:“如果你回想一下你过去的生活和我的你理解为冷酷无情的贞操,我相信当你听到我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时,你会为我的冒昧感到惊讶。但是,如果你有孩子并知道父母对孩子的疼爱,我相信你会多少原谅我的。尽管你没有孩子,但我有一个,而且逃避不了母爱对我的各种强制,它们迫使我,不论我自己的情感或社会礼仪怎样看这件事,它们迫使我向您要一件东西作为礼物,我知道那是你特别珍惜的东西,你那样珍惜它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你不幸的境况中,它是惟一能给你快乐、消遣和安慰的东西。我向你要的礼物就是你的猎鹰。我的小儿子特别喜欢它,如果我不能把猎鹰带给他,恐怕他的病就会加重,我就可能失去这孩子。所以,我请求你,不是出于你对我的爱,你对我的爱并不使你对我负有任何义务,而是出于你的慷慨——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你那样慷慨——请你把那只猎鹰送给我吧。那样我就能声称我用这件礼物救了我儿子的命,而且我当然将永远为此而感激你的。”
费德里戈听了她的请求,意识到他已无法满足这个请求,因为他已经把那只猎鹰做成午饭款待她吃了;所以他突然在她面前大哭起来,说不出一句话来。乔万娜以为他是舍不得与他那只猎鹰分开而悲伤,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她想说她并非真的想要那只猎鹰;但是,她没有立刻说出来,想等费德里戈镇静下来,看他如何回答她。费德里戈这样对她说:“自从天主高兴地让我爱上您以后,我想命运之神一直在用各种方法虐待我,因此我对她满腹怨言;但她以前对我的所有虐待与她这次在我身上玩弄的诡计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了。在我家还是一座豪宅时,夫人都未曾踏进门槛一次,而您今天却光临寒舍,只是想向我要一件小小的礼物,可命运之神却故意让我不能把它给您。是什么原因,听我简单地说给您吧。当我听说您瞧得起我,想在我这儿吃午饭时,考虑到您的高贵地位和品德,我要尽我所能,用最精美的菜肴款待您,而不能用一般客人的东西招待您,我想这样做是正确、合适的。我想到了您向我要的那只猎鹰,那是一只多么特殊的猎鹰啊,我突然想到那只猎鹰是招待您的一道合适的佳肴,所以我把它烤了,放到盘子里献给了您,您刚刚吃下了它,我想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您并不是想以这种方式得到它,我不能将它给您了,我感到非常沮丧,我想我将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说完这番话,他拿来那只猎鹰的羽毛、爪子和嘴,扔到她面前作为证据。乔万娜责怪他不该把这样一只珍贵的猎鹰杀了给一个女人吃,但心中只是暗暗地高度称赞他贫贱不能移的高贵精神。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得到猎鹰的希望,所以特别担心儿子的身体。她谢过费德里戈的热情款待和善良愿望,忧郁地告辞费德里戈,回到儿子身边。不知是因为他没能得到那只猎鹰而失望,还是因为他的病已无可救治,那孩子没过几天就告别了人世,使母亲悲伤至极。
很长一段时间她与苦涩的眼泪为伴;但她极其富有,而且还很年轻,她的兄弟们不断地劝她改嫁。她本不愿改嫁,但她的兄弟们再三相劝使她不得安宁,她想到了费德里戈、他的善良和他上次杀猎鹰招待她的令人崇敬的举动,于是对她兄弟们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宁愿独身。但如果你们坚持要我改嫁,哎呀,我只愿嫁一人,那就是费德里戈·德格里·阿尔贝里吉。”
她的兄弟们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这是什么话,你傻吧?”他们说。“你怎么能要他?他身无分文!”
“当然,你们说得完全对,”她回答说,“可是我宁愿嫁给一个没有钱财的男子汉,也不愿嫁给一个有钱财但没有男子汉气概的人。”
兄弟们见她主意已定,虽然费德里戈现在贫穷,但他们都很崇敬他的为人,所以就都同意了她的愿望,她带着全部财产嫁给了费德里戈。费德里戈娶了这位他一直强烈追求的女人,并由此而成为一个富有的男人,他从此学会了节俭,一生与妻子过着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