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魂答道:“在那英明的狄托,获得天帝的援助,替犹大所出卖的血报仇的时候,我以最持久最光荣的称号在地上活着,虽然声名大,但是还没有信仰。我的话句是美丽的音乐,图卢兹是我的出生地,罗马吸引我到他的怀里,在那里我戴着月桂冠。那些百姓还叫我斯塔提乌斯;(斯塔提乌斯约生于公元五十年之布兰,约卒于九十六年。诗言生于图卢兹者,实出误传,盖当时有同名(Lucius Statius)之修辞学家为图卢兹人云。斯塔提乌斯以“诗人”之称号久居罗马,其时为华士辟帝(六九一七九年),其子狄托灭犹太,取耶路撒冷于公元七十年。斯塔提乌斯作《忒拜纪》(叙七王攻忒拜故事),为模拟维吉尔之《埃涅阿斯纪》之史诗,中世纪读者甚众;又作《阿奇琉斯》,仅成二篇,未完而卒。“月桂”原文本作“番石榴”(mirto),皆为荣誉之标识,此处改用月桂者,以其较为普通也;斯塔提乌斯伴但丁至净界之终途。)我歌吟忒拜的事情,又歌吟伟大的阿奇琉斯,可是我负不起第二个重担子而半途跌倒了。我的诗兴是产生于神的星火。他点着我的内心,还有成千的人也被他激动:我所说的是指《埃涅阿斯纪》;她是我的母亲,在诗国里她是我的乳娘;没有她,我做不出有一丝的东西。假使维吉尔那时还生存着,我宁可放逐在外,迟享幸福一年,和他同住呢。”(维吉尔死于斯塔提乌斯之前数十年,斯塔提乌斯读其著作,因爱慕而生同住之想;但丁生二人之后又千余年,竟使二人相会于净界山,而本人亦参预其间,精神所贯,想象所至,诗人笔下固无所不可也。)
维吉尔听了此语,即向我使一个眼色,暗示:“莫开口!”但是我们的笑声和泪珠都是听着感情的命令,每每不是我们的意志所能操纵的,只要我们是诚实而不做作的人。那时我的口角不觉流露一丝的微笑,也不过像有情人的秋波一转。然而那个灵魂已经停止发言,一双眼睛盯住我的眼睛,这是反射心境最真切的地方。于是他说:“我祝你完成你辛苦的事业!但是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脸上闪着微笑呢?”
那时我忽然受到两面夹攻:一面叫我保守静默,一面又请求我的说明。于是我无计可出,只有微叹一声,而我的老师也明白我的为难了,对我说:“说吧!不要怕;他所问的,你爽快地回答他就是了。”
于是,我说道:“古灵魂呀!我的微笑使你觉得奇怪,可是还有更可惊异的事情在后面呢!他,引导我的视线向上的人,也就是你从中抽取歌吟人和神之力量的维吉尔呀!假使你以为我的微笑有别种理由,那么你把我的话丢开,而相信你自己的话吧!”
那时斯塔提乌斯已经爬在地上去拥抱我老师的脚了。我的老师说:“兄弟!不必如此做,因为你不过是影子,而在你面前的也不过是影子。”于是他立了起来说:“现在你可以明白我爱慕你的热烈,竟忘记了我们的状态是虚空的影子,我竟把影子当做固体的东西呢。”(但丁笔下灵魂之虚实亦颇不一定,在《地狱》中,维吉尔有多次拥抱但丁,在《净界》第六、第七篇索尔戴洛拥抱维吉尔,但在第二篇亦有空虚的影子(法意文,Ombre一字本意为影子,引伸意为幽魂、亡灵,英文shadow一字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