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过正才能矫枉,
恰到好处方是豪爽。
既不要挥霍铺张,
也不能走向极端,
费心思缁铢较量。
可是为你增添荣耀,
我又何妨大手大脚。
伸进自己的腰包,
为的是表明心迹:
我只奉献不索要。
就这样,两行队伍里的人物走出来又退回去,各自跳完舞唱完歌。有的歌词优雅动听,有的歌词粗鄙可笑。堂吉诃德虽说记性不错,可也就背下了上面那几首。两行队伍忽而并拢,忽而交错,舞姿优美自如。爱神每次经过城堡前面,都要向顶端射箭,而财神却是冲墙上摔碎一个个金灿灿的扑满。财神又跳了好一会儿舞,最后取出一个口袋,是一整张大山猫皮做的,里面塞得满满的,似乎全是钱。他把钱袋冲城堡使劲扔过去,结果木板脱落,城堡坍塌,露出里面的姑娘;她不知去哪里躲藏。财神和他的一行随从走过去,把一根金锁链套在姑娘脖子上,作出捆绑、降伏、拿获她的样子。爱神和他的帮手们见这情景,一起拥上去,表演解开锁链的姿态。这一切都是踏着鼓乐节奏的舞蹈动作,十分整齐划一。几个野人上前止息了他们的争斗,并且很快竖起木板,重新搭好城堡;姑娘又一次被幽禁在里面,舞蹈便结束了,观众欢喜雀跃。
堂吉诃德问一个扮演仙女的,是谁编排的舞蹈。回答他说是村里的受俸神甫,只有他那伶俐的头脑才想得出这些新奇玩意儿。
“我敢打赌,”堂吉诃德说,“这位学士也好,受俸神甫也好,准是帮卡马却来贬巴西里奥。我看他做晚祷不行,写诗挖苦人倒挺在行。不过巴西里奥的灵气儿和卡马却的财富在舞剧里都演得恰到好处!”
桑丘·潘沙听见这话,立即说:
“这只公鸡准赢:我把宝押在卡马却身上。”
“瞧见吗,桑丘?”堂吉诃德告诉他,“很清楚,你是那种谁赢跟谁走的势利小人!”
“我弄不清我是哪种人,”桑丘回答,“我只知道卡马却锅里这香喷喷的油水,在巴西里奥的锅里是捞不出来的。”
他举起那满满一锅鹅肉鸡肉,抓出一大块就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还一边说:
“叫巴西里奥的灵气儿去见鬼吧!你有多少就值多少,你值多少就有多少。我老奶奶说了,世上只有两种人:有钱的和没钱的。她当然是向着有钱的喽。我的老爷堂吉诃德,这年头儿,只看钱袋,不看书袋;浑身包银裹金的毛驴,赛过木鞍铁镫的马驹。所以呀,我再说一遍:我把宝押在卡马却身上,他的锅里油水肥,又是鸡又是鹅,家兔野兔也不缺。巴西里奥的锅里能有什么?就凭他那一手,还是那一脚,只不过是清汤寡水罢了。”
“桑丘,你唠叨完了吗?”堂吉诃德问他。
“我还真不想刹住!”桑丘回答,“可我眼见着老爷您不耐烦了。不然的话,我备好了整整三天的话题。”
“我的上帝,”堂吉诃德说,“桑丘,但愿我死之前亲眼见你变成哑巴!”
“照眼下的情景,”桑丘告诉他,“不等您死,我就先埋进土里了。那时候,我准会把嘴一直闭到世界末日,至少闭到末日审判那一天。”
“我说桑丘呀,”堂吉诃德回答,“即便是这样,你闭嘴的日子也抵不过你一生过去、现在和将采絮叨个没完的日子。再说,很显然,我总得死在你的前头。所以呀,我不指望见你变成哑巴了。话说得再绝一点:你就是喝醉了睡着了,嘴也不闲着。”
“说实在的,老爷。”桑丘接过话茬,“谁也信不过那位白骨娘娘,我指的是死神,她老少肥瘦都能吃。我还听咱们神甫说过,她跨上王爷的高楼也好,踏进穷人的草房也好,迈的都是那只脚。这位太太可厉害了,她才不装腔作势、挑三拣四呢!她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干;她的褡裢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都有。她一抡起镰刀,就再没个歇晌的时候,只是不停地割呀、砍呀,也不管是青草还是干草。眼前的东西只要叫她逮住,她哪里还来得及嚼呀,干脆囫囵个儿往下吞。她跟只饿狼似的,没个填饱的时候。别看她没肚皮,可分明得了浮肿病;她恨不得一口气喝干所有活人的血,就像喝一罐凉水似的。”
“就此打住吧,桑丘。”堂吉诃德打断他,“见好就收,免得出丑。老实说,你刚才讲死神那番话,土是土了点,可像模像样的布道神甫也不过就说到这份上。我说你呀,桑丘,你这人生来心好,又懂事,要是手里提上讲经台,满世界去布道,准错不了。”
“为人好,胜讲道。”桑丘回答,“除了这个,我不懂得别的神道。”
“你也用不着懂,”堂吉诃德告诉他,“可就是我怎么琢磨也弄不明白:都说敬畏上帝是智慧之源,可你呢,哪里敬畏他老人家呀!你倒是更怕蝎虎子。”
“老爷,您只管讲究自个儿的骑士道吧,”桑丘说,“别去操心别人怕什么不怕什么。我跟所有的街坊邻居一样,规规矩矩地敬奉上帝。老爷,您还是先让我把这锅肉汤拾掇净了。别的都是废话,说多了,到阴间是要找你算帐的。”
说着就又朝那锅肉扑过去,大嚼大咽起来,招得堂吉诃德也馋了,真想上去跟他一起分享,可是偏偏这时候被别的事岔开了。且听下面接着讲。